周爷爷活了七十多个年头,见多了兄弟姐妹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反眼不识。
他见孙女年纪不大就懂得谦让,又怪她太年轻不晓事,心里又软得厉害,劝道:“你还是要和你爹娘商量的。”
事关前途,他爹娘肯定不会同意想让。
婳儿摇头道:“我娘要是晓得了,这事就不好办了。爷爷,赶紧把决定吧,夜长梦多。我今年就满二十岁了,我知道自个儿想要什么。”
周奶奶感叹道:“你一点都不想你娘生的。要是她能有你……唉,她再不好也给我们生了个好孙女。看着你,我都不想跟她计较了。”
“现在说这些做什么?”周爷爷瞪眼道:“往事不咎。那会子,也是我做得过了。”
第99章 七十年代有空间7
周爷爷的爹娶了两个妻子, 头一个难产去了,后面又娶了一个。
他是后头那个生的。
他九岁的时候,爹娘都去世了, 哥嫂不愿意养他, 十岁的时候就把他赶出去讨生活。
他在外头兜兜转转, 饿过、冷过, 差点被人打死过。
还是周奶奶的爹看他可怜,收他在店里打杂。
后头兵荒马乱,周奶奶家的店没了, 爹也没了, 家里就剩她和妹妹。
周爷爷为了养活她们,一咬牙就进了煤场, 下了井。
有一次炸药没埋好, 出了事故,进去的三十个人,就出来两个。他就是其中之一。
在那些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里, 他不止一次在想, 如果哥嫂不那么嫌弃他,能养他长大。
其实他在家里没吃白食,家里地里能干的活儿都干了。
后来, 他回家建了村里第一座青砖大瓦房,他哥还来挖墙脚。
再后来,老三娶了个的媳妇儿,唆使老三把工资都握在自个儿手里, 不要给他们, 不要给弟弟妹妹买东西。
老三多好的一个人, 就被她这么给教坏了。
他心里一肚子火, 当下就把老三一家的东西都丢了出去。
而后,他们父子相见不相识,有近十年没说过话。
周爷爷做梦都想子女之间亲亲热热的,你谦我让的。可历经沧桑的他又知道这不可能。
他没想到,自己想了一辈子的事,能在孙女身上看到。
他问晓菡:“你的意思呢?”
晓菡往右边移了一步,避开她妈捅过来的手,说:“我比婳儿小,以后还有机会。这个机会就让给她吧。”
“小什么小!小五个月算小么?”老四家的嚷道:“你姐姐一片好心让着你,你反倒不领情。这死孩子,还不谢谢你姐姐。”
“妈!你别管我,我今年也二十岁了,我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翅膀硬了不听话是不是?”
周爷爷假咳道:“二十岁不小了,你娘那会儿,都生俩孩子了。孩子们有自己的想法,你别叨叨个没停。这样,我们都不要说话,让她们姐妹自个儿回房商量。一个小时后,我就去队里。”
婳儿和晓菡一起坐在窗前,拉着小手说话。
晓菡劝婳儿:“你不是一直想回城么?卫生所虽然不在城里,好歹在公社附近。那里有供销社,买东西方便,还有食堂,听说里面的伙食顶顶好。最重要的是那里通电了,如果你能留在卫生所,就能住宿舍,晚上就可以看书了。你那么喜欢看书……”
婳儿才不要住宿舍!宿舍那么多人,怎么进空间?
婳儿摇头道:“留卫生所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你怎么就确定我能留下来呢?万一回大队当赤脚医生,要干农活不说,还得到处跑给人治病,有时候大半夜都要爬起来。”婳儿撇嘴嫌弃道:“还不如我现在的活儿轻松呢。你也知道,现在奶奶帮着我,我每天轻松的很,有的时间看书,你就别推辞了。”
晓菡不肯,“你那么聪明,一定可以留下来的,我就不一定了。我去不划算,还是你去吧。”
“这种事真说不准,没准捡了芝麻丢了西瓜。你听我的话,就你去。”
“我,我是想去。可是,你真的不介意么?”
婳儿坚定道:“不介意。你觉得这真的是最后一次机会么?我跟你说句悄悄话,你谁也别说。我觉着总有一天会恢复高考。我一直在等那天。这是其一,其二呢,你学了什么,可以回家告诉我。没准下次选人的时候,我就有机会了。你说呢?”
“真的能恢复高考吗?”
“你觉得是拖拉机耕田快,还是牛耕田快?”
“拖拉机!”
“你觉得大字不识的人能发明拖拉机吗?”
晓菡摇头!
“科技是第一生产力,国家要发展,就要大力发展科技。科技的进步离不开人才。总有一天,国家要恢复高考。我觉得那日子不远了。”
“真的吗?”
“真的。你就是去了卫生所,也要经常复习功课,如果你不想一直当个小护士的话。”
晓菡点头道:“我听你的。”
晓棠妈——秦慧兰女士这几天都脑袋空空的,总觉得有大事发生,骑个坤车都差点骑湖里去了,把同行的人吓个半死。
同行的老刘说她:“你别女儿没出事,自个儿到出事了。别想那么多,实在不行就把孩子接回来。这老人家带孩子,能好到哪里去?”
这话秦慧兰钟意,忍不住抱怨,“你以前也是见过我家老二的,多白净漂亮的一个小姑娘。这才放乡下几年,黑得跟块炭似的,哪里像个城里的姑娘。前些日子跟老大站一块,哪里像亲姐妹。去年年尾,孩子出了事儿,我也想着把孩子接回来,我们省吃俭用的,总能养活她。街道处来找麻烦,我也不怵。可前些年的形势,你也看到了。老陆家的孩子,好好一大小伙,说没就没了,一身血地抬回来,死了也白死。你说多好一小伙子,以前见了我和老周,叔叔阿姨地叫,可惜了。我只要一想到这事,心里就揪得慌。如今形势好了些,也不敢敢把她接回来。那丫头,就是个人来疯。可放到乡下吧,我又管不到。我真是伤透了脑筋。”
老刘深表同感,叹气道:“我每天早上一看到孩子雄赳赳气昂昂地出门,就提心吊胆,生怕他们出点什么事。可这些孩子,一个个死犟,打不得、骂不得、说不得,眼里哪有我们父母。我们难道会害他们?”
秦慧兰听这么一说,又想着孩子在乡下的好,熄了接孩子回家的心。
可她回家一看,孩子已经回来了,桌上摆着色香味俱全的三菜一汤。
“你这孩子,怎么回来了?你在乡下有帮着爷爷奶奶做饭吗?”
婳儿心里一咯噔,偷偷打量秦同志的脸色,心想:她这意思是怪爷爷奶奶让我做饭?
自古以来婆媳之间的弯弯绕绕多了去了,婳儿把准了脉,就说:“饭倒是不常做,不过奶奶做饭的时候,我喜欢在旁边看,帮着洗洗菜什么的。这看多了,也就学会了。”
秦慧兰“唔”了一声没再言语,婳儿不晓得她在想些什么。
晓棠爸回来了,倒是好好夸了婳儿一番。
等到了晚上,秦同志来找婳儿谈心,问她想不想回来,又说她回来了好歹能帮她做做饭。
婳儿一口回绝,“我回来还不让人批死。还有,我心情好,偶尔做一顿饭也就算了,谁要天天做饭!敢情您生一女儿就是给您做饭的?”
秦慧兰这才笑了,点着婳儿的额头笑骂:“我生你养你一回,还不能吃你一顿饭?”
婳儿明白秦慧兰的意思,不过是怕二老磋磨女儿。这虽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不乏一片慈母心。
婳儿笑嘻嘻道:“我要回来了,还不得天天得做饭,这是一两顿的事?您要没时间做饭就去吃食堂。您上一天班也挺累的,老周同志会理解吧?”
“他理解就不会嚷嚷着食堂的饭菜不好吃了。”不过她也实在舍不得他累了一天,连一顿好的也见不着。
这夫妻之间的事,只有他们自己掰扯得清,婳儿捡了自己能做的说,答应队里批准了,就常回来给周爸周妈做饭,让他们真真正正地放个假。
秦慧兰笑着说好,说要带婳儿去扯块布做新衣裳。
这年头布票太难得了,通常是大的穿了小的穿,没有给小的做新衣裳的理。婳儿空间里有十来箱衣服,哪里还在乎这身衣服,推辞着不要,“我正在长个儿,今年做的明年就不能穿了,你还是给自个儿做吧,我穿姐姐的就行。”
秦慧兰只记得小女儿淘,没料到一转眼的功夫,小闺女就晓得体谅人了。她又欣慰又心酸,“要是能时时看着你就好了。”
“看我什么?看我上树捉鸟下河摸鱼?娘,我要是回来住上一个月,你保准要嫌弃我。这远香近臭,为了咱们的母女之情,还是远着些吧!”
“你这死孩子,回来就是气我的。”
秦慧兰如今看自个儿孩子,除了黑、瘦,哪里都好。她心里倒真心感激公婆,想着孩子的衣服也够,不如给婆婆做一身。当下就拉着闺女一起去不仅扯了布,还东拼西凑问工友借了两斤棉花,准备给婆婆做了一件薄棉袄,二四八月穿再好不过了。
婳儿见她娘兴兴头头的劲儿,没敢把让了机会的事儿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