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姝说到这里羞涩地低下头,脸颊飞上两朵红云,声音轻柔甜蜜,听得人骨头发酥。
安幼舆却像全然没领会似的摇头,正色说:“这不是牵不牵连的问题。姑娘你每夜入梦,都是为了此事吧?在下恕难从命。”
“既然如此,我也不勉强公子了。”惠姝脸色阴暗,低声道,可她交握的双手却没有放松下来。
那天之后他果然没有再梦到惠姝,本以为事情就此过去,近日身体却愈发不对劲起来。
醒来后浑身乏力,前两天甚至发现自己手上沾了泥土,却没有任何相关的记忆。
“她们说的是真的……”这次居然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跑到了泽谷,即使平日不信鬼魂,但眼见为实,他不得不信了那两位姑娘的话。
安幼舆心情很复杂,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他自认平日行得端坐得正,也做过不少善事,如今为何被鬼缠身呢?
他一方面怕那缠着他的恶鬼再来,想那两位姑娘也许还愿意帮他,一方面又有些畏惧她们的身份。
其中一位声称自己有恩于她,可自己放生时从未期望过什么报恩,何况她终归是妖类……
就在安幼舆独自纠结的时候,花姑和戚芸就站在他房顶上窃窃私语。
“守得了一时守不了一世,把他带回去看着最好。”
不知道女鬼能不能白天出来,她们可不能全天候守着安幼舆。
反正她是不行。
“嗯,当下只有这个办法最安全。”花姑认同道,“那我现在就去把他带出来。”
“等一下……”戚芸拉住她,“安公子现在还很怕我们,先给他做点思想工作,劝他几句……”
不等她说完,花姑就纵身一跃下房顶:“直接告诉他不就好了。”
行吧……
安幼舆被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吓了一跳,犹豫一下,朝门外问了一声:
“谁?”
戚芸转头对花姑说:“看吧,他声音都吓虚了,我就说得给他做做思想工作。”然后提高了点音量回答道:
“你的救命恩人!”
又过了十几秒,门才被慢慢打开,安幼舆的脸从门后露出来,光看眉毛就知道他很紧张,却还是保持仪态对她们行礼:
“原来是二位。”
“长话短说,那个女鬼的尸骨是你挖的吗?”戚芸开门见山。
“其实在下并无记忆,不过依情况看来,正是。”安幼舆苦笑。
“埋在哪儿?”
“村口祠堂外。”
花姑点头,用迫切的眼神望着他道:“安公子,你快跟我们去泽谷吧,留在这里不安全。”
“去泽谷?可惠姝就在那边……”
“放心,我们带你去的地方绝对安全。”戚芸安慰性地拍拍他的肩膀,安幼舆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退开两步说:
“男女授受不亲,姑娘此举不妥。”
什么啊,搞得好像她调戏良家妇男一样。戚芸一阵无语,不过也意识到这动作对古人来说还是亲近了些。于是抽回手装作无事发生:
“我知道你介意我们是妖,可我们绝无恶意,真心想救你。你看花姑都把你当恩公了。”边说边指指身旁的女子。
花姑神情诚挚,不闪不避地与安幼舆对视,仿佛要把自己的信念一口气告诉他:
“公子对我爹有恩,就是对我有恩,这份恩情无论如何都会报答。你们人只看见妖作恶,就把妖都当作敌人,可妖也是有情义的。”
安幼舆看着这双清澈的眼睛有些发愣,没能立刻做出回应。
他从小只听过妖是如何凶恶可怖,嗜血吃人,却从未想过妖也有善意,也懂感恩。
“好了,事不宜迟,咱们这就走吧。”
第39章 花姑子(十)
一路带着他到了泽谷内,安幼舆看见中央那座高大的府邸惊得瞪大双眼:
“这里何时有座宅邸?”
戚芸见他的反应,猜测大概是柳易给他的住宅施了什么法术,一般人看不见,现在能看见应该是有她们在的原因。
安幼舆惴惴不安地跟着她们走进去,戚芸偏头对花姑说了句:
“你先把他安顿好,我去找柳易。”就离开了。
但是才走几步她就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她不知道柳易的房间在哪里。
“找个小妖问问吧。”
她在四周转了一圈连半个影子都没见着,只好去厨房找刚才那只小妖。
还好他还在,趴在长桌上睡得正香,鼾声打得老响。被戚芸推醒后一脸不耐烦地揉着眼睛问道:“谁啊?大晚上的让不让睡觉?”
看清是戚芸后一个激灵,马上换上恭顺的语气:“原来是戚姑娘。又有什么事?”
“我想知道你们柳谷主现在在哪儿,有事要告诉他。”
“谷主?”小妖忽然变得慌张起来:“谷主休息最讨厌被打扰,戚姑娘有事明日再说吧。”
嗯……戚芸沉思了一会,问道:“如果打扰了会怎样?”
“会死。”
小妖的语气何其认真,简直到了警告的地步,把她弄得不知如何是好,将信将疑道:
“这么严重?他休息时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不知道。”小妖一脸神秘,又强调一遍:“总之,谷主休息时谁都不能靠近。”
戚芸这下有些举棋不定,虽然很想把惠姝的事告诉他,但这小妖说得那么可怕,谁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情况,万一贸然过去撞见什么秘密,难保柳易动起怒来会是怎样。
“唉。”她叹一口气,现在是后半夜,眼瞅着离天亮也没多久,等等就等等吧。
回到花姑处,却见她和安幼舆站在房门前争执着什么。
“你回来了。”花姑见到她松了口气,无奈地对她说:“安公子不肯进去歇息。”
“女子闺房,我怎么能进。”安幼舆严词拒绝,耳朵尖已经红透了,他不明白这位姑娘怎么好像不懂礼义廉耻一般竟邀请他进自己房间睡觉。
“到处找不到妖,其他房间太脏了,我就想让他先在这里将就一晚,结果推了好久也不肯进去。”
这里的小妖不但少,而且打扫还懒得很,戚芸怀疑他们除了柳易住的地方以外根本不打扫卫生,她们进来的时候都是忙活了整整半个时辰才能住人。
不过她们两是妖,一晚上不睡没什么大不了,可安幼舆要是一整晚不休息肯定会非常疲劳,本来就折腾了大半夜,文人的身子骨又弱,戚芸都怕他第二天气虚生病。
“你看,我们都不介意,安公子也别那么抗拒了。你是人,不休息伤身体的……”戚芸轻轻松松说着惊世骇俗的话,“咱们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床上睡谁不是睡?再说了,这种事男人总不会吃亏嘛。”
“呃……”安幼舆听着戚芸的发言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他看向戚芸和花姑的眼神变了又变,最后抬头望向苍茫的夜空,背着手道:“请你们不要再劝我了。”他怕再听下去自己就要修不好碎裂的三观了。
“结果他最后还是没进去,真是死脑筋。”
戚芸手里捧着一只热气腾腾的茶杯,坐在椅子上朝对面的柳易吐槽:
“三个人有床不睡在房间外面僵持到天亮,不知道的还以为在熬鹰。”
“你们碰见那鬼了?”柳易一边倒酒一边随意地问了一句,轻飘飘仿佛她们碰见的是棵树。
戚芸坐在对面看着他倒酒,应道:“是啊。”然后把昨晚的情形都跟他说了。
柳易拿起酒杯静静听着,却见她眼神一直看着酒壶,于是微笑道:
“怎么,戚姑娘也来一杯?”
“不用,我就是觉得大清早喝酒有点奇怪而已。”
现在辰时刚过,谷内起了一层薄雾,晨光穿过白雾变得柔和,不时听见远方传来几声鸟叫,带点微凉的空气掠过肌肤,十分惬意。
“奇怪么?”
或许是在熟悉之地的原因,柳易整个人变得比之前更加慵懒,即使垂眸也能让人将视线集中在他又长又密的睫毛上,鼻梁、唇线,没有一处不是完美的。
连衣服也只是在中衣外面松松垮垮地披了一件外袍,领口开得实在有些低,都能看见精致的锁骨和白皙的皮肤……戚芸极力控制自己收回视线,忍不住抬手擦了擦嘴角,生怕流出口水。
“啊,嗯。”看呆了忘记自己要说啥的戚芸尴尬地转移话题:
“总之,花姑已经去问具体情况了,应该很快就回来,到时候就知道惠姝的尸骨是不是安幼舆挖出来的,她目的何在了。”
柳易只是点点头,不予置评,但他怎么可能放过刚才戚芸的眼神,眼里笑意愈发浓郁:
“戚姑娘不想喝酒,想的是什么?”
这个不给面子的家伙,不知道姑娘家脸皮薄吗?戚芸瞪了他一眼,虽然被直接戳穿心思很羞耻,但这么明晃晃的调侃她反而不会中招,于是恢复面无表情:
“我在想光天化日的,对着姑娘还不好好穿衣服,实在有伤风化。”
“哈哈哈。”柳易被她逗笑了,语带笑意不痛不痒地反驳道:
“这是我的地方,穿什么是我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