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而言之,这等关系日后从龙之功和朝堂动荡的事情,自然要比已经被罚过一次的叶家,更引人注目。
这一件事情摔出来,不论是朝堂还是民间,还死盯着叶家的人几乎已经没有了。
庆帝很好地转移了人们的视线,将叶家暂时保了下来。
而后……
瞅准时机,另一件事情在李承泽范闲以及暗中的陈萍萍的努力之下,惊得庆帝在御书房内没有能够端得住他的云淡风轻,接连砸了两个砚台折了一把箭矢。
长公主李云睿和太子的关系。
在庆帝惊怒之下将李云睿赶回封地并夺了李承干的太子之位要将他贬至南诏,而京都城中大部分人还完全摸不着头脑被吓得不敢出声的时候,范闲在珍馐阁的二层包间,望着李云睿和太子离京的车队叹了口气:
“……说真的,这件事要不是你信誓旦旦,我还真是……没有想到。”
许朝暮轻笑了一声,给身边的李承泽夹了一个酱肉笋丁包子。
即将入夏,春笋还能再收上一些,取了新鲜的春笋和卤制好的酱猪肉一起调馅儿,蒸出的包子带着笋丁的爽脆口感,又有酱肉的浓郁肉香,也算是一道滋味不错的时令美食了。
当然,主要是……
不辣,某人吃起来没有什么困难。
李承泽夹起包子咬了一口,半眯着眼睛没有说话。
范闲虽然也没有期待着有谁搭茬,自己也只是感慨一句,但等他回过身的时候,桌边的两人一口包子一口茶,吃得分外惬意的模样就……
范闲大步走过来,不客气地拿起筷子夹了个包子一口下去一半,嚼着咽了下去之后,对着对面两个人道:“满京都城是不是也就你们俩对把李云睿和太……废太子,贬出京都这件事这么平静了?”
许朝暮看着范闲:“这本就是我们的算计谋划,不过是成功了而已,怎么可能意外惊讶?”
“倒不是说意外……”范闲想了想,略放下咬了一半的包子:“当初知道李云睿和废太子……你就不惊讶?”
许朝暮没说话,转头看李承泽。
事实上……她是真不惊讶。
因为她从一开始就知道呀……
李承泽眯着眼睛长出了一口气:“……当初知道那位明面上与我合作,暗地里更向着太子的时候,我还真的疑惑过,她怎么就会觉得太子比我更合适,或者说……怎么就比起我来觉得太子更可靠呢?这个念头想久了,突然有一天知道他们两个……要说惊讶,不如说,那时候有种恍然大悟之感,反倒不觉得惊讶了。”
范闲也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
今日李云睿再次被赶出京都,但是林婉儿没有来送。倒不是她不想来送,而是被隐约从范闲那里知道点儿什么的林相拦住了。
李云睿毕竟是林婉儿的生母,所以即使到了这一步,看着李云睿大概再无翻身余地地被赶出去,范闲仍旧颇为感慨。
范闲抬眼看着李承泽:“多年的对手终于倒了……二殿下感觉如何?”
李承泽瞥了范闲一眼:“……称不上痛快,也没什么可喜的,说到底我们兄弟两个都是身不由己,谁斗倒了谁,都不算是赢。”
范闲张了张嘴,到底没有说出来。
那怎么样,才算是赢?
事实上,范闲自己心里也是有数的。
“……废太子倒了,接下来……可没有人是殿下的对手了。”
“呵。”李承泽笑了一声,看着范闲,嘴角的笑意颇有几分讥讽:“对手?我的对手,其实从来不是我的兄弟。”
许朝暮默默倒了杯茶放到李承泽面前,李承泽抬起手,没有去拿茶杯,却是攥住了她的手掌。
对面的范闲……
范闲翻了个白眼。
被握住手掌的许朝暮朝李承泽笑了笑,转头看向范闲:“就算没有了太子,那位庆帝陛下也不会属意于承泽的。倒是小范大人……”
范闲一激灵,连忙摆手:“别看我与我无关啊!”
许朝暮抿唇一笑。
李承泽也用另一只手撑着下巴看着范闲。
范闲顶着对面两人颇有深意的目光,突然觉得脖颈有点儿凉。
“咳咳。”范闲轻咳了两声,眼睛转了转试图转移话题:“那什么……接下来我这边儿会暗地里联系之前交好的那些学子,然后你们这儿……”
“范闲。”许朝暮打断了范闲的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真的想好了么?”
范闲一顿,沉默了片刻吐出一口气来:
“不只是为了我老娘……我也想清楚了,只要我不甘心做棋子被人左右命运,只要我想求我最想得的自由平安,那件事……恐怕就非做不可了。管他什么大逆不道呢,干了!”
许朝暮勾了一下嘴角,转头去看李承泽。
李承泽显得比范闲平静许多,他只是望向敞开的窗子,明明坐得不近窗外的什么都瞧不见,但他的目光却像是落在某一处,有些飘也有些远。
“……那好。”许朝暮开口打断两人的思绪,将话题扯回到正事之上:“惩戒一个先前就犯过错,因为范闲散的卖国消息本就不得人心了的长公主,不算是什么。但是突然毫无征兆也不公开理由地,废掉一国储君,就不是一件小事。这上面,我们还有些文章可以做,朝堂也好民间也好,可以多造些声势施加些压力,让那位陛下……提前某些计划,我们就也好……顺势而为了。”
第72章 柿饼
回到许宅之后,许朝暮坐在长毛地毯上背靠着李承泽的胸口,懒懒地不愿意动弹,人也有些沉默。
尽管一切按照计划,李云睿和太子,或者说如今该称呼为废太子的李承干都离开了京都。
捅破李云睿和废太子李承干的私情,是特地借助了庆帝预备指婚的时机,许朝暮李承泽范闲联手,但真的最妥帖地把事情做了的,其实是陈萍萍。
鉴查院的院长在宫内宫外的人手眼线不是旁人能够比拟的,即便是在庆帝的眼皮子底下也有很大的空间可以操作。正是陈萍萍的人,在这个庆帝马上要指婚的关键时机,在东宫做出“太子心有所属并不愿意娶亲,但又不得不接受指婚圣旨,实则心有怨怼”的情况,甚至不需要太子本人“配合”,只要在那些没有面目的画像之中,在有人能够察觉发现的时候多加上那么几张没有收拾妥当的,太子笔迹的字条。
只要这样就好。
只要引起庆帝的注意和疑心,剩下的,就很是简单了。
最关键的一步由陈萍萍做,范闲“友情”提供了一些合情境的情诗,李承泽也利用自己在东宫的眼线配合着传递出一些“太子近来情致不高独处的时候偶尔会摔东西”之类的消息,给想要打探的人即可。
顺着这些蛛丝马迹,有了疑心的庆帝很快在众人的“帮助”之下查到了真相。
暗中的陈萍萍范闲李承泽等人的动作也不过是帮庆帝的调查去掉一些阻碍,让太子在这些日子产生的“疏忽”更多些,而庆帝查到的,都是事实,没有人陷害,没有人伪造,全都是真真实实存在的事实真相,因而……
达到了他们想要的结果。
范闲,包括李承泽都以为庆帝更多愤怒的是太子的不知分寸,被李云睿利用,而只有晓得更多隐晦的陈萍萍,还有从一开始就知道剧情的许朝暮明白,庆帝更愤怒的点其实不在这里,甚至可以说不在太子身上。
不过……
陈萍萍没有打算告诉范闲,许朝暮也没有对李承泽说起。
不论如何都是生父,知道了更多,对他们两个也未必不是打击。
李承泽从背后搂着许朝暮,嘴唇在她的耳边厮磨了片刻:
“怎么?心情不好?”
“倒不是……”许朝暮摇了摇头:“只是……有些感慨。”
“哦?”李承泽挑了挑眉头:“太子的事?”
即使是现在,太子李承干已经被庆帝废掉贬至南诏,称呼这位与自己争斗了多年的兄弟,李承泽仍是用“太子”,而不是“废太子”,算是一种作为对手的尊重。
许朝暮叹了口气:“太子……也不过是被各种各样的人,一步步拉入深渊,身不由己的可怜人。”
李承泽轻笑了一声,低头蹭了蹭许朝暮的发顶:“他不需要人同情怜悯的。”
“我知道。其实……你们兄弟有些像,不管到了何种境地,就算输得一败涂地,也是……不会愿意折损尊严低头的。”
李承泽没有反驳,只是将怀里的人又搂紧了一点儿。
许朝暮也只是随口感叹。
既然已选择站在李承泽这边,与李承干就是无法转圜的敌人,她不会天真地去求什么两全的余地,她只能也只可以,去顾及她想顾及的人,周全她想周全的人而已。
至多……
不过是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在确认对方已经无力再反击之后,不赶尽杀绝罢了。
许朝暮靠在李承泽怀里仰起头,看着他的脸,伸出手来,指尖轻触过他的脸颊:“你也是啊……”
按着,她曾经有些了解的“剧情”,李承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