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描述方式未免有点太抽象了,听得花见不自觉地蹙起了眉头。她明明把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不知为何这些字句落在心间,却变成了一团浆糊。她只好迷迷糊糊地点着头,应道:“哦……我知道了。是新开的店吗?”
“开了好几年了。”父亲说。
“咦?是吗?我怎么完全不知道。”
其实她连秋田家的爷爷开了一家章鱼烧店的事都是一无所知。
惠子摸了摸她的脑袋,轻叹着气说:“因为你每次回来都是瘫在家里当阿宅啊。”
从母亲嘴里蹦出来的这声“阿宅”听得花见忍不住想笑——毕竟这个词实在是和中年女性太不搭了。
她捂着嘴,努力藏起笑意,问母亲道:“阿宅这个词您是从哪儿学来的?”
“综艺节目里。”
以一种颇为骄傲的语气,惠子如是说。
这让花见更想笑了。恰好这时,一直在客厅游荡的哲学家跳到了她的腿上。在它逃脱之前,花见赶紧把它搂在了怀里,轻抚着它那柔软的黑色皮毛。
小猫咪落入了她的手中,花见当然也不会忽略大猫咪的动向。她扭头看向窗帘底下,一眼就见到了那根依旧露出在外面的毛尾巴。
对于橘子汽水的胆子,她已经彻底没有任何的奢求了。她只能希望它明天早上可以鼓起勇气从窗帘底下出来。
“说着说着,突然有点想去夏日祭了。可惜今年夏天我也没办法回家。”她小声抱怨了起来,“工作真的太辛苦啦,我简直就是被骗进了黑心公司嘛……呃。”
家里的气氛实在是太过惬意,一不小心让她把很要命的话给脱口而出了。
怎么能说港口黑手党是黑心公司呢——更何况干部中也就在身边!
花见慌了,她很不争气地慌了,急忙扭头看向身旁的中也,暗自希望着他不要把自己随口所说的这句话放在心上。
以他此刻的神情看来,中也似乎确实没有在意花见的话。说不定他根本就没有听到她说了些什么——他完全是一副出神的表情。
花见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他究竟从什么时候起就表现得心不在焉了,但他大概是没有听见自己刚才的小小抱怨,对此花见倒是很庆幸。
不过中也那心不在焉的表现,她就无法庆幸了。她试着唤了中也一声,可是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他依旧是盯着电视机,尽管上一段录像早已经结束,屏幕也已转为黑色,能看到的只有倒映在屏幕上的模糊人影而已。
“前辈?”花见双手捏着哲学家的两只爪子,轻轻地在中也的腿上挠了两下,坚持不懈地呼唤着他,“前辈前辈前辈?”
在哲学家的“帮忙”之下,中也总算是回过神来了。
“怎么了?”
“我还想问您怎么了呢。”花见小声嗔怪着,“您为什么突然开始发呆了?”
“呃……没什么。”
中也扯了扯嘴角,将话题搪塞过去了。
他并不想说自己是因为刚才的录像带而失了神。
就算他表现得再怎么自然,花见也能感觉到他这是在藏着些什么。她下意识地想要多问几句,话到嘴边却又停住了。想了想,她还是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攥紧拳头敲了敲他的手背而已。
时间也不早了,中也不好意思再在早川家多叨扰太久。他站起身,正想向长辈们道别,却被外婆叫住了。
“这么晚了,外面很危险的哦。”外婆握住中也的手,语重心长地劝着,“这几天就在我们家住好了。反正你明天也要过来的,不是吗?正好省点麻烦嘛。”
“对啊对啊。”惠子也在一边帮腔。
此话一出,异议最大的不是当事人中也——而是花见。
她拍着桌子,无比认真地抗议着这个提议,把每个字都说得掷地有声:“现在一点也不晚啊!而且我们这边的治安也不差,中也不会出事的!退一步说,就算治安差得不行,他也绝不会遭遇危险!”
这可不是什么夸张。这真的是事实没错。
港口黑手党的战力天花板中也怎么可能在青森遇险呢?
但她人微言轻,提出的抗议也没有多么的响亮,以至于完全没能说动外婆和母亲。而直面着长辈热情的中也,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只能无奈地笑着。
花见忽然意识到了孤立无援的糟糕性。她慌忙寻求起了外援的帮忙。
“爸爸,你快说两句嘛……呃。不是。你怎么已经喝上头了?”
花见看着醉醺醺的父亲,难以相信这个酒量相当不错的男人今夜居然被两罐啤酒给放倒了。
显然她并不知道,人在心情糟糕的情况之下,是很容易就会醉倒的。
外援根本没能派上用场,而人微言轻的花见也完全没能扭转外婆的母亲心里的小九九。
这场姑且算是争论的对话,以中也留宿早川家的结果告终。
“小中就睡见见的房间吧。虽然房间不大,但是打个地铺的空间还是有的。”
这简直就是意料之中的结果,毕竟家里唯一的一间客房已经隶属于外婆了,所以花见的房间理所应当地分配给了中也。
花见觉得自己简直是被惠子安排得明明白白。她也不想多辩解什么了,只闷闷地点了点头,努力不让自己表现得有多么不情愿。
但她也并不是因为中也住在家里而心生抗拒,她只是……
……好吧。她自己也说不清此刻的心情究竟是怎么回事。
总而言之,还是乖乖听从安排比较好。
花见的房间就在一楼,正对着楼梯,确实不太大,不过只要把书桌和床往角落里推一推,就可以挪出足以容一人躺下的空间了。
中也站在房间门口,打量着房间内的摆设,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这里就是她长大的地方啊。
正如这个家里的其他地方一样,她的房间也是同样的简朴,除了摆在书桌上的几个裱了毕业照的相框之外,就没有别的装饰物了。单人小床摆在巨大的窗边,只要侧过头,就能看到窗外的绿植了,实在惬意。
但根据住在这间房间十几年的花见本人所说,窗在床边,完全不是什么惬意的设计。
“每天早上都会被刺眼的阳光照醒,这窗帘根本挡不住光。我下次回家,绝对要换成黑色窗帘。”
她抱怨似的说着,从柜子里抽出一床被子。正准备从抽屉里找到床单,她却忽然发出了“咦”的一声。
“怎么了?需要我帮忙吗?”中也问。
“不用了不用了。我只是看到了……”她从抽屉里拿出了什么,“……一件和服而已。”
浅粉色的布料,绣着樱花的图案,看起来倒是精致得很,但花见却从没见过这件衣服。
要说起来,她已经很久都没有穿过和服了。
估计是妈妈买的吧。她想。
她把和服放回到了原处,继续她的铺床事业。一边铺着,她还不忘对中也说:“我们快点来决定一下谁睡床谁睡地板吧。”
“我睡地板就好。”
“不行不行。主动让客人睡地板,我会很不好意思的。”她将垂落的一缕发丝捋到耳后,“用公平的方法做出裁决吧!”
公平地决定出了睡地板的权利隶属于谁,她就不会产生任何的愧疚感了。
而她所说的“公平的方法”,当然是指——剪刀石头布。
只一局定胜负,输家就得睡地板。
“哼,我输了。你乖乖地睡床吧。”
被花见的布狠狠包住了的中也以一种分外轻松的口吻如此说着。听这语气,他似乎对现状还挺高兴的。
花见轻笑着把锤了锤他的腿,把枕头塞进枕套里。见中也拿着水杯走出门外,她赶紧把自己的空杯子递给了他。
“请帮我也倒一杯水!顺便再拿一根巧克力冰激凌吧——一定要巧克力的哟!”她笑嘻嘻地说着,彩虹屁立刻跟上,“谢谢前辈!前辈最好了!前辈是大好人!”
她的拙劣夸奖听得中也直想笑。他接过杯子,说:“只是帮你拿个冰激凌就能变成大好人,你对好人的标准未免也太低了吧。”
花见嘿嘿笑着,满不在意似的说:“把标准放低一点不是挺好的嘛。”
这话好像也挑不出什么错处。
当中也打开冰箱时,花见总算是铺完被子了。趁着中也还没有回来,她先躺下试了试。可能是因为她铺得相当用心——但其实是因为床垫很厚的缘故,躺在上面完全感觉不到坚硬的地面。花见甚至觉得地铺好像比自己的床还要稍微软上那么一点。
被柔软的棉花承托着,惰性又开始泛滥起来了。花见悠悠闲闲地瘫在地上,掏出手机刷起了推特,恰好看到了Mr.HAT在几小时前发布的一张大海的图片。
在这条动态下方的定位处,显示的是“青森县”。
花见毫不犹豫地点了一个赞——只要是和青森有关的一切,她基本上都会点赞。
点赞之余,她还留了一条评论。
“@是见见呀:帽子君也来青森了吗?好巧鸭(/≥▽≤)/”
在评论发送成功的那一刻,她听到中也摆在桌上的手机发出了振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