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行了——她彻底不行了。
“啊……好羞耻好羞耻好羞耻!”她嚷嚷着,用靠枕把自己的脸盖地严严实实,但还是觉得又羞又恼,急得在榻榻米上疯狂打滚,一边滚还一边控诉般地质问着,“是谁突然说要看录像的?看就看嘛,但在看之前起码要征求一下我这个主人公的意见好不好,真是的……偏偏放得还是这么丢人的片段……”
都害得她在中也面前社会性死亡了。
“就是想让小中看看小时候的你呗。”惠子说着,推了推她的肩膀,“小中说你很可爱哦。”
“哈?!”
满地打滚的花见瞬间僵住了,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连呼吸都停顿住了。
不过这段暂停并没有持续太久,回过神来的她急忙坐直身子,小步小步地挪动到了中也身旁,却依旧把脸藏在藏在靠枕后面,只露出一双眼睛而已,耳朵的边缘也露出了一小点。
单是这一小点肌肤都已经是红得不行了,足以想象得到藏在靠枕后的这张脸会是怎般羞怯的模样。
她看着中也,小声在他耳边说:“不可爱,一点也不可爱!快和我妈说你不想看了!”
可中也只是笑着拍了拍她的头,煞有介事般地说:“可爱的。而且我想看。”
“?!!”
这话无疑是火上浇油,本来就羞得不行的花见,这会儿彻底火山爆发了。她慌忙藏回到了靠枕后面,恼怒般的轻轻捶了一下中也的肩膀,像是在泄愤似的。
一闭上眼,花见就忍不住地想起他的话语和笑容,不知不觉间又为她的羞耻感添上了一大把燃料。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要被烧尽了。
而在羞耻感的最深处,她竟然还体会到了一丝丝的高兴——那是因为中也说她可爱而诞生的窃喜心情。
太可耻了。居然因为被夸而感到高兴实在是太可耻了。但是为此而高兴似乎也不是什么罪无可恕的事情……
可恶!这种复合的心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花见决定放弃思考。总而言之还是先滚两圈发泄一下情绪比较好。
家里的其他人都体会不到花见此刻的心情,当然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只当她这是不好意思了。只有外婆笑着拉住她的手,颇有几分骄傲似的说:“不过见见真的有很认真地听取我的建议哦。”
这话让花见稍微冷静一点了。不过她依旧是躺在榻榻米上,挡着脸的靠枕倒是放下了。她捋了捋略有几分凌乱的头发,反问了一句:“什么?”
“你带回来的男朋友很帅。我很喜欢。”
说着,她还冲花见比了个大拇指,看来这确实是一本正经的夸奖,只不过害得花见和中也同时不好意思就是了。
一旁的惠子也说:“其实我小时候也是被你外婆这么教育的,说是一定要找一个帅气的另一半才行。”
看来靠脸择偶已经变成一项传统艺能了。
花见眨了眨眼,目光顺势落在了父亲的脸上。
“可是爸爸不帅啊。”她坦言道。
“嗯?”正雄蹙起眉头,俨然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他放下手中的啤酒罐,正声质问道:“怎么会有女儿说父亲不帅?”
“可这是事实啊。”花见撇了撇嘴,偷笑着嘟哝道,“您就是不帅嘛。”
“年轻的时候还是能看得过去的。”惠子揉了揉花见的头发,把摊开在桌上的相册拿近了一些,“看看照片就知道了。”
他们先前恰好看到了花见高中毕业典礼时所拍的照片。再往后翻一翻,就是父母辈的旧照片了。
其中一张略微泛黄的,正是早川正雄年轻时的英姿。他坐在一架漆光的黑色摩托车上,穿着绣满各种汉字的飞行员夹克,宽大的裤腿都快要拖到地上了。过长的头发用发胶捋到脑后,梳成了飞机头的造型,表情也是同样的不羁。
不得不说,这张照片上的父亲,好像确实是有点帅,不过这个造型实在是……
“我没见过这张照片。”
花见小声嘟哝着,关于自己的羞耻感一扫而空。她盯着这张照片看了好久,期间还抬眸瞄了瞄父亲现在的这张脸,怎么看都不觉得照片上的不良青年会是自己的亲爹。
“你爸爸年轻时是个暴走族。”惠子说,“还是会打架的那种暴走族,好像进过局子呢。”
“架我打过,局子我可是真没进过!”当事人急急地为自己辩解着。
花见了然般点了点头,仍然觉得挺惊讶的。她这才刚知道父亲原来是个开机车的暴走族。
这样一来,好像就能解释得清他手臂上的纹身了。
“所以你手臂上的那个‘正’字,其实是暴走族时期纹的吗?”花见好奇地问。
父亲倒也不否认,微微一颔首。
“那为什么不纹‘雄’,而要纹‘正’呢?”
“雄字比划多,贵。所以纹了正。”他灌下一大口啤酒,感叹般的长出了一口气,说,“暴走族的过去已经是历史了,我现在就是个天天钓鱼的中年大叔而已。”
看他这幅感叹往事的模样,花见就忍不住想笑。她往后翻着相册,想找到父亲更多的黑历史,却不小心摸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是一张光盘。
惠子拿起光盘看了一眼,忽然笑了。
“先前把旧录像拿去刻录成光盘的时候刚好少了一张,原来是不小心夹在了相册里。”她说,“正好是你五岁生日那天的录像。要不要看一看?”
花见战术后退了一小步,迟疑着说:“呃……应该没有什么很丢人的内容吧?”
“没有。”
“那就看一下吧。”
只要别让她在中也面前变得更加丢人就可以了。
光盘放入光驱,迟钝地运转了起来。许是因为刻录时没有弄好的缘故,这一段录像的前半部分都是模糊的马赛克乱码,生日聚会和吃蛋糕的部分完全无法看清,直到最后几分钟,画面才终于变得清晰了。
这一段的主角是五岁的花见和父亲,拍摄者依然是惠子。
花见穿着小号的和服,被父亲抱在怀里,沿着堤岸走向海边。不远处有一户举办婚礼的人家正在放烟花,父亲是特地带她过来看的。
中也看着小小的花见抱住父亲的脖颈,睁大了清透的双眼,眸中映出哦是烟火的光辉。她忍不住发出了小小的惊呼。
录像画面右下角的时间走到了某个特殊的时刻,中也的心脏猛然收紧。他似乎在这一段录像的这一秒,听到了来自横滨的爆炸声,哪怕他知道这只是错觉而已。
但不可否认的是,在十五年前四月二十九日的这一刻,万千变化降落于此世之间。
恋人在青森结为夫妇,这片土地的某一处诞生了幼小的生命,巨大爆炸降临在横滨的海边。
年幼的花见因为耀眼的烟火而发出了轻声惊叹。
栖于混沌之中的中也第一次窥见到了这个世界。
第60章 人微言轻
花见看著录像中那个动作和话语略有几分幼稚感的小小的自己, 嘴角扬起的笑意一刻都没有淡去。
小小的自己,就像是一个陌生的孩子。看着她时,花见心中隐隐浮起了一种难以言说的熟悉感。
于她来说, 小时候的记忆只是破碎的片段而已, 不总是能够记得真切。不过五岁生日的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她倒是留下了清晰的记忆。
尤其记得那件和服穿起来很麻烦。她手忙脚乱地捣鼓了好久都没能穿上, 脸都涨红了,急得差点就要哭了出来,最后还是在母亲的一句“生日的时候可不能掉眼泪”之下才总算是止住了泪意, 笨拙地穿好了衣服。
也记得那天吃蛋糕的时候不小心把奶油粘在了袖子上, 被她偷偷地擦干净了,幸好没有被母亲发现。
“那户结婚的人家, 小孩今年都已经上初中了哟。”惠子在一旁唠着家常, 感叹似的说了一句,“时间过得真快啊。”
花见颔了颔首。
“是啊。”
录像已经快放到结尾了,烟火也已燃尽。年幼的花见蹦跶着走在回家的路上, 嘴里还嘀嘀咕咕地说着还想看烟花之类的话。
“夏日祭的时候也会放烟花呢……”她突然想到了这事, 扭头问外婆道,“现在村里还会举办夏日祭吗?”
“会啊。”
“是这样啊……”花见轻叹了一口气,“仔细想想,我真的已经很久都没有去过夏日祭了呢。”
从去往横滨读大学起, 她就再也没有见过青森的夏天了。往返机票实在太贵, 身为穷学生的她实在是付不起。等到能负担得起往返机票的费用了, 她却没办法在夏天轻轻松松地请假。
而在大学之前的暑假, 也并不多么清闲。她每天都是在送报纸—送牛奶—回家预习功课之间度过的, 没有空闲去夏日祭,也根本没有去玩的心思, 对于夏日祭的记忆也有些淡忘了。
唯一记得的,居然是夏日祭小摊上卖的章鱼烧。
“在夏日祭卖章鱼烧的应该是秋田家的爷爷吧。他做的章鱼烧真的太好吃了。”她小声感叹着,“绝对是全世界最好吃的章鱼烧。”
“想吃秋田家的章鱼烧的话,去他家的店买不就行了。”喝空了一罐啤酒的父亲毫不犹豫地从纸箱里拿出了一罐新的,指尖一挑,轻松地打开了拉环。他先灌下一小口啤酒,抬起手随意地为花见指了指方向:“就在……出门右拐,直走,第二个路口在右拐,然后再直走,然后再左拐一下,就能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