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也还以为她只是想要找个人随便倒倒苦水而已,没想到最后这个话题还是扯到了他的身上,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他好像并没有怎么认真地观察过花见, 也没有那么在意她。他也只是感觉到了她的异常冷漠与距离感而已, 却从未花时间留意过她。一直以来所做的一切,好像也只是出于干部的职责而已。
并未付出任何的他,所想要得到来自首领的注视,这简直就是不合理的诉求。
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 中也仿佛想明白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干部大人?”久久听不到他的回音, 晴原忍不住抬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 “中也干部?您是没听到我的声音还是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要是不感兴趣的话, 我就不说下去了。”
听到晴原这么说, 中也总算是回过神来了。他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是在想事情而已。”
“哦——好吧。”
晴原点了点头,心里想的却是, 果然干部是很难亲近的角色啊。于是她便也就什么都没有说了,拿出手机自顾自地刷起了社交动态。
可中也还以为她会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的,却没想到遭遇的居然是突如其来的安静与对话的中断。他倒是希望晴原可以再多说一点,可他却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重启这个话题才好,尽管心里是多么的想要向她多问一点与花见有关的事,但最终也还是归于沉寂,一句话都没能说出口,无奈地任由此刻的沉默气氛继续扩散下去。
还是先把心思放在工作上吧。
他这么告诉自己。
而依旧身在办公室的花见,当然不知道中也和晴原之间发生了这样一场莫名的对话——她甚至都没有注意到他们两人已经离开了,当然也不知道他们很巧合地坐在了同一辆电梯之中。
直到过去了好一会儿,花见才从混沌的自我意识中抽身出来。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原来这两人已经离开很久了。
这间办公室里,也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通透的日光自落地窗透入,将她完全笼罩。披在肩头的黑色风衣吸收了阳光中的暖意,变得有点热乎乎的。花见将手心贴在风衣那柔软的布料上,这温度却并没能温暖她泛着凉意的指尖。
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泛着冷,杂乱的思绪抽走了她能够感受温暖的所有知觉。
前代首领、现任首领。
首领。
太宰治、她……
思绪好混乱,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
丝毫感觉不到暖意,只有疲惫感过分清晰。她仰面倒在椅背上,眨了眨眼,看着映在天花板上的阳光的影子。
她太累了,累到不愿意再思考太多,可这杂乱思绪却怎么也不愿意放过她。
她总是在想,等找到太宰治了,一定要把他揪回港口黑手党,让他继续坐在首领的宝座上——因为只有他才能做好首领的工作。
但有一点她很想不通的是,既然太宰伪装了自己的死亡,完美地从港口Mafia众人的眼中消失,成为了彻头彻尾的一个亡者,那为什么还要光明正大地再度出现在这个城市中呢?难道他就不会担心被他人发现自己的踪迹,进而猜测到他的死亡并非事实吗?
不,他不会想不到——他可是太宰治啊,太宰治怎么可能会忽略这种可能发生的情况。
那么,会不会有可能,她在和食店所见到的那个太宰治,并不是真正的太宰,只是某个假扮成了他的其他人呢?
如果真是假扮,又意义何在?
再说了,假设她所见到的是真实的太宰,那么他又究竟是如何伪装自杀的呢……
花见已经想不明白了。她想,果然还是太蠢了一点,所以才会感到迷茫和混乱。
但她的心意是不会再有任何动摇了。只要那是真真正正的太宰,她就一定会想办法让他回到港口Mafia,就算他多么的不情愿,她也不会改变这个决定。
处理完了太宰的事情之后,就从港口黑手党辞职吧。至于辞职之后,该怎么度过剩下的人生,她暂时还没有想好。
她真的不想在港口Mafia多待了。她想要离开。
她并非是讨厌港口Mafia,也不讨厌这里的任何一个人。对于首领的工作,她也从没有心生抵触……好吧,也许有那么几个瞬间产生过“我不想再继续下去了”的念头。
但既然现在她的心中并没有太多抵触的情绪,那她就视自己为从未拥有过任何的抵触情绪吧。
她想,她真的只是太疲惫了而已。
身处自己不应该在的位置,每日必须付出比过去更多倍的精力,像是走在钢索上似的,每一步都是颤颤巍巍,唯恐一脚踩空,落入深渊之中。
如果爱屋及乌这个词是正确的话,那么她一定是因为这种疲倦又恐惧的心情,而对整个港口黑手党,产生了退却的情绪。
……果然还是再喝一点酒比较好呢。
对于她来说,酒精是最好的用于分散注意力的良方。也只有在喝酒的时候,她才不会去胡思乱想。
她重新把酒从抽屉里拿了出来,倒满。瓶口不小心与酒杯碰在了一起,发出一声微弱却清脆的声响。也正是在这碰撞声中,花见莫名想到,也许太宰已经料到她现在会是怎般模样了,所以才特地把酒放在了这里,让她变成了一个非得要向酒精寻求救赎不可的家伙。
嗯,不是“也许”。太宰一定是这么想的。
看来他也早早地就知道了自己没有办法正视首领的压力。
既然已经预料到了这一点,那又为什么要让她来当首领呢?
“还是搞不懂你。”她拧上酒瓶的瓶盖,已经没有了叹气的力气,“一点也搞不懂……”
她锁紧了办公室的大门。
不管怎么说,她都不想再经历“喝酒被逮到”这种事了。她还谨慎地用力推拉了一下门,确定门真的不会再亲自被打开了,这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将杯中的酒一口饮尽。
透明的液体带着烧灼感,从舌尖燃起的刺痛一直烧到了她的身体之中,随即浮起的昏沉感慢悠悠地冲上了大脑,视线也恍惚了一瞬。
她拧开瓶盖,又倒了一杯。
她想她刚才真不应该把盖子合上的,害得现在还要费心去把酒瓶拧开。
真是在做无用功啊——她一直都在做无用功。
两杯酒下去,酒瓶变得空荡了许多。但其实也并不是特别的空,里面还留有大约四成左右的酒。
花见盯着那透明色的液面看了好一会儿。
既然只剩下这么一点了,那就全部喝完吧。把酒剩着,实在是感觉很不自在。
但她也能感觉到,今天已经喝得够多了。再喝下去,一定会超出界限。对酒的欲.望,也在刚才的那一杯酒中得到了充分的满足。
她不是很想再喝了。
可她还是喝完了所有的酒。
超出限界的勉强会带来怎样的结果,这种事只需要稍微想像一下,就能够得到答案了。可身为当事人的花见,却不知道答案——她已经醉得无法思考了。
当然谁也不会想到,首领居然会独自一人醉倒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直到中也回来后准备汇报情况,这才发现大门竟被反锁了起来。
他等不及让过分惊恐的警卫拿来备用钥匙了,索性直接踢开了大门。闯入视线中的一片暗色让中也猛然抽紧了一下心绪。
里面没有亮灯。就算是从落地窗外映入室内的街景灯光,也无法映亮任何一处。
这个季节,天暗得很快,就连黑夜都要比夏日更漆黑一点。中也打开了壁灯,在撒下的温暖橘光中寻找花见的身影,却还是没有见到她。
心脏一阵一阵地抽紧了。中也的第一个想法是,首领遇害了——是自己没能保护好她。
带着罪恶感的紧张心情在他绕到办公桌的后方时变得更加浓重了几分。
花见倒在地上,杂乱的发丝挡住了她的脸。但中也没有闻到血的气味,也许这是一个好消息。
中也俯低身子,为她将发丝捋到耳后,这才发现她那潮红的脸色,所触碰到的那一处肌肤也是温热的,呼吸依旧平缓。中也试探性地数了一下她的心跳,好像略微有点太快了,但并不是病态的快,依然在正常成年女性的心跳数范围之中。
看来她还活着——而且活得好好的。
那为什么会变成了这样呢?中也想,自己应该已经知道原因了。
在闻到弥漫在她身上的浓重酒精味,以及掉落在地上的空酒瓶时,他就知道了答案。
中也皱紧眉头。
他之前的猜想果然没有错,花见的确喝了酒,哪怕是在他离开之后还是在接连不停地喝酒。而且还喝得如此之醉,醉到完全不省人事。
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了。
总而言之,还是先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吧。就算地毯再怎么柔软再怎么舒服,醉倒在地上什么的,还是太不像话了一点。
中也弯低了腰,轻轻抬起花见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上。他将一切动作放到最轻,根本就不敢太过用力。
她太轻了,又是那么瘦弱,像是碰触一下就会破碎的人偶。中也不想弄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