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侧头问她:“怎么在这里?”
七里夏树扬起个灿烂的笑,转头看向他:“中午好啊。
“——夏油,哥、哥。”
她刻意咬着甜腻的音节,故意触犯着夏油杰在午饭时才纠正过的称呼。
他垂眸,柔和的眉眼间有些无奈的笑意,淡淡的问:“是天气太热了睡不着吗?”
“不是啊。”七里夏树笑得灿灿烂烂,“我不是睡不着,我就是不想睡。”
把违反作息规定说得格外自然,冲他笑得龇牙咧嘴,“夏油哥哥,这可怎么办,我这样是不是不够听话呀,你会揭发我吗?”
“是么。”
“……”
他的不咸不淡,让她忽然生出一丝烦躁。
然而下一秒,夏油杰转过头来看向她,笑得很淡,“但是我睡不着。”
七里夏树摸不准他想说什么,“所以呢?”
“所以,现在我们两个都违反了规定的作息,我不会揭发你。”
“……”
这个人怎么一直不按常理出牌。
七里夏树有种莫名的烦躁感,她收起没脸没皮的笑,半晌后,轻笑一声,“别说得好像我很怕你揭发。”
夏油杰没说话,垂着眼睫,目光似乎落在院子里的树桠上。
但是他的安静让她更觉得烦躁。
她继续说:“大不了就是被赶出去,换个福利院,总之——我父母双亡,孤儿一个,又没到成年,总不可能让我露宿街头。”
他终于有了一点反应,抬眼看过来,目光依然很温和,却没了笑意:“夏树。”
“你别叫我名字。”七里夏树无法安抚自己心底越来越复杂的烦躁,直接打断了他,“我跟你不熟,还没有要好到可以叫名字的程度,而且,我说得很清楚了,我很讨厌你,所以你别叫我名字。”
七里夏树无法遏制心底涌上来的烦躁。
她下意识去摸口袋里的烟盒,当着夏油杰的面点燃了烟,一口云雾涨满胸腔,她才觉得那股烦躁压下去了一些。
烟雾缭绕,她冲着夏油杰随意一笑,“不好意思啊,烟瘾上来了,想揭发就揭发吧,我无所谓。”
夏油杰却是问:“讨厌我什么?”
七里夏树笑了一声,“讨厌你多管闲事。”
他的神情带上一些歉意,“对不起,其实昨天我原本想说的,不是想揭发你。”
“不是想揭发我?”七里夏树忽然笑起来,“那你是想说什么,想说替我守住秘密,我们以后就是好朋友?”
夏油杰还没有开口,七里夏树自己笑了,灿烂又明亮,“算了吧,说要跟我做朋友的,你也不是第一个了,但是结果都是一样,我都会变成别人眼中的怪物。”
“夏树,”他的目光没有改变,语气也仍然温和:“别人觉得你是怪物,是因为在别人的眼里,你跟他们不一样,而我永远不会觉得你是怪物。”
“?”七里夏树突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你这是什么深情戏码,搞得好像我们是失散多年的兄弟姐妹一样。”
她觉得好笑,歪过脑袋凑到他跟前,烟雾在两人之间散开,“夏油哥哥,你不会是对我一见钟情吧?”
他的笑意很浅,总是一副温和又淡定的样子,无论她怎么捉弄,夏油杰都是这副模样,这让她有些挫败感。
但是下一秒,她笑不出来了。
因为她看到她的脚下钻出一只……兔子?这东西应该是叫兔子吧?
像兔子又不全然是兔子,除了有一双长耳朵,它长得很丑,丑得能吓哭小孩子的程度。
但是七里夏树却很清楚这是什么东西,它绝不是什么小动物。
从五六岁那时候忽然发现自己可以操控周围的东西以后,她的视野里就多了很多这种东西。
丑陋的、恶心的,盘亘在人类世界的每个角落里,而且只有她一个人看得见。
起初,她很害怕她看到的这些东西,可是没有一个人相信她说的话。
爸爸妈妈,老师,同学,朋友,没有人相信她,他们只是觉得她压力太大了在胡说八道,爸爸妈妈甚至把她哄骗送进了精神病院。
为了能够早一点从精神病院里出来,她学会了说谎,学会了微笑,学会了演戏,她假装看不见那些东西,也逐渐明白过来,原来这些东西只有她看得见。
而能够看到这些东西的她,是异类,是怪物。
七里夏树看着那只突然跳到自己手上的“兔子”,一时间愣在原地,满脸惊怔。
盛午高温里,有微弱的风拂过,将他的发梢带起,划过下颚。
他对她微笑着,“因为我们是同类。”?
第4章 蝉鸣/04
——同类。
七里夏树惊怔地望着怀里突然出现的那只“兔子”,手指尖的烟头燃出的灰落了下来,她都没有注意。
直到那点带着烟灰烫到了她的手背上,突兀的疼痛,她才从片刻里清醒。
而夏油杰仍然只是微笑着看她,没有再过多地解释着什么。
在七里夏树满脸惊怔的不可置信中,夏油杰对她微笑着,声音温和:“你会替我保密吧?”
七里夏树只觉得头脑在被一寸又一寸的劈开。
她低头看着怀里的那只“兔子”,只有她和夏油杰可以看得到的东西。
这一切都在与她认知里的夏油杰背道而驰,在这个蝉鸣沸腾的午后,他好像是不经意之间,又好像是蓄谋已久,把他那副温和干净的面目亲手在她面前撕开,露出了不为人知的真实。
好像只是为了告诉她,我们是同类。
“这个东西,是你从哪里弄出来的?”七里夏树好半晌才问出一个问题。
“我收集的。”夏油杰漫不经心地随口一答。
他这才伸出手,将那只“兔子”收回。
七里夏树觉得离谱:“你收集这种东西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夏油杰笑了一下,很淡,“当我有一天发现,我可以把那些我看得见的这些东西收为己用,我就开始习惯收集这些了。”
“不过,也不算是完全没用吧。”夏油杰微笑着,“有些东西的伤害很高,收集着也不错。”
七里夏树嘲讽一笑,“伤害很高对你有用吗?说得好像你会用它伤害别人一样。”
“说不准。”
“什么叫说不准,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你用它伤害过别人吗?”
“现在还没有。”
七里夏树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她抖落了手背上掉下来的烟灰,轻笑一声。
她继续抽烟,烟雾在面前散开,混着高温飘在风里。
夏油杰安静站在她的旁边,神色却没有改变,“但是以后也许会。”
“哦。”
“我觉得有这种力量也不是一件坏事。”
七里夏树翘起唇角,“确实,我的梦想一直都是想毁灭世界,等我的力量足够多了,我就把这个世界给砸了。”
她一歪头,烟雾缭绕中,对他眯着眼灿烂无害地笑:“夏油哥哥,你觉得我的梦想能实现吗?”
“会的吧。”
“啧。”七里夏树感到意外,“居然没有对我说教,这样就没意思了。”
夏油杰说,“想毁灭世界很简单,但是我认为有些事情比毁灭世界更有意义。”
“你可别说你认为的有意义是想保护世界。”七里夏树慢条斯理地吐着烟圈,垂眸抖落烟灰时,笑得灿烂而不屑一顾。
他看向她,唇角有笑,“我有一个想保护的人,我希望她能永远快乐。”
“?”
七里夏树的手一顿,目光轻瞥过来,上下打量了一眼夏油杰。
而后甜甜一笑,“夏油哥哥,忘了问你,你今年多大了?”
他说:“跟你同岁。”
夹着烟的指节停了一下,她再次扬起笑,“你还真的对我很上心,看我资料就算了,还记下来了啊?”
夏油杰侧头看她,唇角有着浅浅淡淡的微笑,“这不难记。”
七里夏树怔了一下,随即笑得真诚又无辜:“那夏油哥哥,你这个年纪情窦初开也很正常,你有了想保护的人,可是——”
“我、没、有。”她笑眼看着他,最后在栏杆上摁灭了烟头。
她没有把烟头扔掉,转身回了宿舍房间,没有再管夏油杰。
偷偷吸烟也不是第一次了,七里夏树熟门熟路地在抽屉里找到了消灭抽烟痕迹的工具。
再次推开门从宿舍出来,看到夏油杰还站在走廊里,身体靠在栏杆上。
他背对着七里夏树,长发随意地搭在肩膀上,盛夏的毒辣光线落在他的发梢上,仿佛被融化成了微弱的星光,斑斑点点,都是柔和。
七里夏树不想再搭理他,径直走向刚刚抽烟的地方,打算把烟灰消灭掉。
然而走近才发现,烟灰都没有了。
在她怔愣之际,夏油杰开口:“我处理掉了。”
七里夏树这才抬眼看他,片刻后,才轻扯唇角,“那就谢谢夏油哥哥了。”
他侧头看过来,与她对视时,眉眼温和的笑:“不用谢。”
“……”他好像还挺习惯这个称呼了。
七里夏树拍拍手准备带着工具回去,但是步子迈出一步,又忍不住心底的那点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