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桢见几个小姑娘被颠簸得受不了, 于是对着马车外的大侄儿张枞商量道:“慢些,佛门清净之地,那道人应当不至于真作恶, 咱们不须如此疲于奔命,慢慢下山就是了。”
随着张桢这句话落下, 窗外紧跟着传进来一个附和的声音道:“就是, 你们跑什么?要跑也是贫道我跑吧!”
张桢脸上大惊, 伸手将车帘子一掀,果然,外面一个穿着破烂道袍, 气喘吁吁的道人此时正跟在马车旁一路快跑, 好快的速度!
道人此时恰好与张家的马车齐头并进,他口中嚷嚷道:“贫道我戏弄了那个沐食伯,得罪了贵人, 要跑出京城避避风头。”
并纳闷问道一旁的三个骑马少年人:“你们跑什么?”
张家人见刚刚妖异的道人不知不觉跟上了自己, 皆被吓了一跳, 反应过来时骑马的、驾马车的都手忙脚乱要停马, 显然想要和道人保持距离。
道人见状也不介意, 继续往前跑去, “贫道去也, 你们该干嘛干嘛, 不须跑。”
想他周克昌为了中个进士, 在京城中蹉跎数载, 罢了,既然没这个命,就不要心有执念了。他和张兄天涯之大,总会有相见的一日。
周克昌如果此时回头的话,定能发现一张熟悉的脸庞正在马车上好奇看他远去。
张家的人这下是彻底不知该怎么办了,按理他们此时是应该下山避祸的,可祸头子在他们前方,他们再跟下去岂不是与初衷相反。
张枥骑在马上,见他哥一脸凝重模样,当即打着小心思说道:“咱们回永福寺,正好参加盂兰盆会。”
见他哥张枞一个厉眼瞪过来,立马十分正经道:“我是觉得咱们此时下山没准更危险,谁知前方那道人是不是在追沐食伯,咱们撞上去别被殃了池鱼才好?”
张枞显然被弟弟这话说动了,于是调转马头仍旧按原计划往永福寺去。
好在一行人还没跑出多远,回去得也快。张枞将几位女眷安排进寺庙的厢房,便领着两个弟弟找人打听消息去了。
直到在寺庙大门前见到被人救出来的,那个被蟒蛇吞进腹中的年轻男子时才算解除了警惕,看来那个道人真的只是戏弄人而已。
张枞兄弟三人,这才回头招呼几位妹妹和姑姑去前殿上香。
张桢经过刚刚一遭三观洗礼,此时还有些没晃过神来,由着几位侄儿带着去前殿遇佛就拜、遇神就跪,并且很是诚心。
直到张家一行人来到了正在举行盛典的大殿前,只见善男信女跪成一片,上面的大和尚们正在吟诵盂兰盆经,此时刚好到第三遍末尾。
张桢见左右的侄儿、侄女们也跟着上首一起默默吟诵,不好打断,便也装模作样地张了张嘴,罢了,她一个字都不知道,吟诵不了。
好在盂兰盆经已经到了末尾,张桢很快就解放了,后面的礼佛环节,张桢实在是没什么兴趣,便悄悄起身走远了些。
不过也还在大殿的范围之内。
“修行净土因,忏悔三千罪。”①
“地官赦罪!”
跟着和尚的佛偈,大殿中顿时响起了一句句低沉的“地官赦罪”,张桢想了想,也从一旁的小沙弥手中接过一注清香,对着上首一身彩绘的三官大帝神像拜了拜。
“咔擦。”
正弯腰下拜的张桢,耳中突然捕捉到了一点清脆的“咔擦”声。她抬头一看,手中的三注清香,最左边的一支已经断掉了,半截香掉在了地上。
中间和右边的还好好的,清烟袅袅直上大殿房梁。
张桢对着三支香仔细看了看,最左边的那支正好对着三官大帝中的地官神像。
“哈,巧合吧?大概这香的质量不大好。”
总不至于,是那位地官清虚大帝看她不顺眼吧?
于是不信邪的张桢再次从小沙弥手中接过一注香,亲手点燃后,往刚刚的位置再跪了一次。
“咔擦!”
最左边的那支香又断了!
张桢此时心头慌得一批,如果在山门前没有遇见道人戏弄沐食伯一事,她绝对当这是巧合了。现在的话,难道这位地官大神歧视异界来的魂?
还是这位大神觉得她这异界来客夺舍别人,有罪!
啊,怎么办?好慌!
“大神勿怪,我这就走。”张桢慌乱拜了拜,起身直接往殿外跑去。慌乱中一个踉跄,也没注意撞到了何人,整个人啪叽一声摔到了地上。
“嘶!”
张桢忍不住摸了摸自己摔疼的屁股墩,正待张口要骂人时,面前就多出了两只手。
正确的说是两只充满力量的匀称大掌,美得各不相同,此时齐齐递到了张桢跟前,显然是同时想对着摔倒在地上的张桢搭把手。
张桢顺着这两只手,抬头往上方看去。
好两个世间少有的足风流绝色男子,左边的美男子似乎是个道士,一身黑白道袍连身上的衣带都透着股仙气儿。
此时眼底泛起笑意,正用一双黑沉眸子凝视着她。
右边的贵气青年一身黑袍,气势狂野,此时一脸高傲地将手施舍下来,看那意思是在说:别不识好歹!
张桢觉得她最好不要得罪右边这个一身桀骜的男子,可左边那个长得贼好看的神仙小哥哥,她也不想伤他的心。
于是张桢对着二人尴尬又不失礼貌地笑了笑,然后拍拍屁股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还不忘道谢道:“多谢两位公子,我自己可以起来。”
左边的神仙小哥哥唇角微动,最终只对着她笑了笑,笑容那叫一个好看,惹得张桢都快犯花痴了。
“哼!”
好在右边的黑衣男子一声冷哼,打断了张桢盯着人家看的不礼貌行为。
“你这女子莽莽撞撞的像什么样子?”右边的黑衣男子皱眉打量完张桢后,狐疑问道:“你是哪家的?咱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为何他对着这张脸有些熟悉的感觉?
张桢立马摇头,“没见过!”
她有预感,这个黑衣男子不好惹,说不好就是个麻烦。
“姑姑,太好了,你在此处。”大侄儿张枞的声音传了过来,张桢回头时,就见张枞匆匆赶上前来。
他正想说什么的时候就看到了右边的黑衣男子,脸上一惊,赶紧恭恭敬敬见礼道:“见过五皇子殿下。”
并示意张桢也赶紧见礼。
张桢震惊抬头,这还是个皇子来着,赶紧也跟着大侄儿一起行礼。
五皇子周俾却狐疑道:“姑姑?张尚书什么时候有妹妹了?”
张枞就着见礼的姿势,沉稳答道:“是我家小姑姑,以前生活在老家,最近才进京都。”
周俾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抬抬手让姑侄二人起来。他转过头去却对着一旁的年轻道人发难道:“你为何不拜?”
知道他是皇子还敢不拜!
哪知道人完全不惧,将目光从张桢身上收回,一脸淡然道:“方外之人,不论这些。”
“呵呵!”五皇子周俾冷笑两声,他也不知道为何,一见到道人这张脸,心中便有一股火气升顶。
明明他们二人以前从未见过。
有意思!
他刚刚不过见这道人要对眼前的女子施以援手,便不假思索的也将手递了上去,他似乎潜意识里就想与这道人作对一般。
“你们两人认识?”
见那位五皇子将目光来回落在自己和一旁的道长小哥哥身上,张桢当即摇摇头,“回皇子殿下,不认识,今日第一次见。”
一旁的张枞暗中眼神一凛,他并不想和这位喜怒无常,甚至偶然还会犯疯病的五皇子过多接触,于是开口告辞道:“五皇子恕罪,时辰有些晚了,我等还要赶下山去。”
周俾虽心中还有些狐疑,到底挥手准道:“去吧。”
于是张桢跟着找过来的侄儿身边慢慢退了下去,及至大殿拐角处,张桢忍不住回头往后看了一眼。那个好看的道长小哥哥,此时淡淡笑意目送着她走远,见她回头,竟还对着她颔了颔首。
“姑姑,快走。”面对侄儿的催促,张桢赶紧跟上脚步,往女眷所在的厢房走去。
张桢觉得从这个稳重的大侄儿身上,应该是得不到什么八卦消息的,于是回城路上,特意邀请二侄儿张枥一起上了后面的马车,然后开始小声打听起五皇子来。
张枥一听张桢要打听五皇子,立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位五皇子据说生来就会讲话,很是怪异,然后被他自己的生母吴妃泼了一盆黑狗血才好了。”
“哦,对了,这位五皇子今年二十有四,还没成亲,据传不近女色,不过也没见他好男色,总之,是个怪人。”
“最重要的是别得罪他,五皇子性格桀骜不逊,连皇帝都敢顶撞,偶尔还犯疯病,世家大族谁犯他手上谁倒霉,大家都不爱招惹他。”
张桢脑中立马有了一点,对这位五皇子的基础认识。
“姑姑,你还有什么想要问的吗?没有的话,我就下去骑马了。”张枥也难得出来放个风,此时自然想要出去跑马撒欢,不太想憋在马车中。
张桢摆摆手:“去吧,去吧。问问你哥,一会儿是直接回家,还是按计划去得意楼,咱们夜间还去放河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