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没有任何变化。
“精神感知。”
长阶里什么也没感知到。
“精神安抚。”把兰堂标记出来后,时梦发动净化的能力。
纯白的空间一如既往的纯白。
……
他们并肩朝向没有尽头的深渊,时梦忍不住捏紧了对方和她一样冰冷的手,直到感受到回握。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没有尽头的下行中,就停在这里吗?其实她也算尽力了,不是吗?
可是时梦又忍不住给自己刷了一个“精神分析”,还能怎么做,才能结束着无止境的行走?
她还能怎样做?
这股冷静的心态冲掉了不断升起的恐惧,她想起还有两个精神分析的能力,从未在梦境中使用过。
下一秒,少女平静的声音在这片无声的空间中响起:“兰堂,用你最大的力量护住我们!”
金色的亚空间升起,时梦用上了她的单体攻击性精神异能。
“精神震慑!”
阶梯两边的空间震动了一下,可仅仅是一下,又缓缓复原。
范围太小了,除非……
时梦集中精神,她现在的精神很紧绷,但她决定为了手上牵着的这个家伙拼一把……从未有这么一刻,她凝聚起了全部的异能力,不管是留给梦境空间的还是精神感知的,把自己所有的精神力汇聚,把所有的能量集中到一个点。
——如果以一个游戏里可升级的能量条来表示,那么这一刻,这个技能满值了!
力量聚集压缩,少女再一次睁开眼,深沉的蓝眸中似有无数星光落下,极端沉静,威仪具足。
“空想集——精神混乱!”
兰堂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目睹这神临般的一幕,这个琉璃色的光如爆炸一般轰散开,撞击着周围的墙面,甚至撞得彩画集构成的亚空间都摇摇欲坠、几近碎裂。
——这猛烈的一击足以在现实中毁去大半个城市之人的意志,能够于现实中掀起一场狂风巨浪!
令人目眩神迷。
该有一声无声的巨响,恍惚间,琉璃色的光辉散成雾气,雾后是逐渐显现出来的真实。
等雾缓缓散去,周围纯白的墙面上,记忆如画卷般展开。
那数不清的壁画上的人影真是太熟悉了。
这是——兰堂的记忆!
兰堂收回碎裂的彩画集,紧紧地拉着少女朝着壁画奔行而去,两人一路看一路往下跑着。
两旁的画面,从繁荣的雷格瓦大街,到教堂的钟塔和穹顶;从监狱里的镣铐和铁链,到森严的欧洲谍报组织……
从黑发少年潜入基地救出的金发实验体“黑之十二号”,到二人合力杀死“牧神”——那时他十五岁。
兰堂怔怔地停下脚步,画面上是一个金发蓝眸的俊美少年,从实验床上漠然地走下来,而画前的他像是回到了十几年前,再一次隔着画面和金发少年对视。
时梦感受到握着的手在颤抖,他跌跌撞撞地往后面的记忆看去。
这之后,他们交换了姓名,他们成为了最合拍的亲友,他们搭档了四年,他们来横滨进行任务,然后——
他遭遇了背叛。
兰堂缓缓地打了一个寒战,捏着的手越发没有力气了,直到女孩轻轻地拉住他。
时梦又在他的脸上看到了迷茫和震撼,也看到了那无尽的惊悸和惶恐,这种情绪压得她也喘不过气来……可是她知道什么也做不到,只能拽紧他保持安静,在这一刻无言地陪伴他。
兰堂努力汲取着手上的温度,声音嘶哑:“原来,是这样啊……”
时梦用力地回握他。
“小姐,我找回记忆,真的是对的吗?”他愣愣地盯着记忆最后的画面,明明脸上没有泪痕,但他的心在落泪。
“为什么,我现在一点也不快乐?”
女孩听完长久的沉默,这场追寻记忆的路途是如此出乎意料,她不由得也惶惑起来。
但身旁的人是那么的害怕,那么的难过,难过地像一只被泪水打湿飞不起来又无法归巢的候鸟,于是她只能绞尽气力地安慰道:
“别这样想……生命总是既复杂又脆弱,人的一生很短又很长,意外往往发生在一瞬间……对我们来说,每一分每一秒的回忆都很珍贵。”
她看着不算长的、记录了一个人前半生的壁画,或许是不安地说着:“这些回忆里也有许多快乐的、我们不愿意失去的东西。”
兰堂祈求地看向说大道理的女孩,像是迷途失所的人追寻着答案:“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时梦看着他茫然不知所措的眼神,又想起那个不知是来到天堂还是地狱的夜晚了,她努力敛去这种复杂的心绪,深吸气,看向他缓缓地说道:
“我们……你可以慢慢地想。人生还很长,你有很多的路可以选择……
你可以回法国,去见所有的亲人和朋友;你可以留在横滨,继续做一个黑手党;你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
“就这样继续流浪吗?”他追问。
“也许人生就是一场旅途,流浪也是。”他们手牵得紧紧地,“不论如何,你是自由的。”
他喃喃自语:“我是自由的……”
时梦看向那长长的壁画,声音放得很轻,像是怕惊醒了他,也像是怕惊醒了自己。
“我只愿在旅途中,我们亦能得知生的意义。”
兰堂没有再问问题,一瞬间他的目光朦胧,仿佛神游物外,但他看向少女的眼神,却是有温度的了。
他松开了紧握着的手,在记忆壁画前,轻轻地给了她一个拥抱。
第63章
天光渐亮,阳光从窗户斜照进来,照亮少女的半边身子,她挂断报平安的电话,靠在沙发背上无声地呼出一口气。
时梦感到疲倦,是深深的疲倦,不光是身体还有精神,现在她的精神海比流浪汉的钱包还要空,摸不出一个子,让平常塞满钱的她很不习惯。
“已经是早上了。”兰堂看着身侧的人,从电话挂断后她变得很安静,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到处找着话题。
时梦随意点了点头,心想这可真是一句无意义的废话,现在她脸上都能感受到太阳的光线和一丝不知从何而来的冷气。
她觉得有些冷,天气预报是不是说今天要降温来着?
未曾想这个梦竟然做了一个晚上,那条阶梯这么长,他们真的走了整整一夜。
“你要在这补个觉吗?”兰堂又说。
时梦默默捂脸,兰堂起的话题总有点奇奇怪怪的。不过这个询问也算正常,但她在失去异能力的状态下总有些坐立不安……
于是她轻轻摇了摇头:“我休息一会就好。”
兰堂不知道他还能说些什么,梦境中那个牵手和拥抱,让他恍惚间觉得,这世上他又有了另一个可以分担痛苦的亲友。
可梦醒后,除了不知是喜是怨的记忆,似乎一切又回到了最初。
“小姐,为什么要帮我呢?”沉默了一会儿,兰堂像是无意识地问了一句,他的声音轻得像是一缕风,不注意就被忽略了。
“嗯?”少女头仰靠在沙发背上,看天花板上亮了一夜的灯,偏头和他对视,同样轻声地回答:“因为我也失忆了。”
然后对方愣住了,他没有想到是这样。
时梦说完也发怔,这是她从未和旁人说过的秘密,没想到现在说出口了。
她心底不知冒出了后悔还是迷茫,也许昨晚的梦境经历,那个奇怪的空间走出来,让两人成为了特殊的朋友。
她看到了兰堂印象最深的几个记忆,她知道了兰堂的迷茫又痛苦的过去。
也许,这世上没有人会比她更了解对方了。
也许,她比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都要相信他。
兰堂失言,这个缘由如此简单,但又让他们仿佛愈加靠进了一点。
他看到时梦朝着他耸了耸肩,又像是冷得打哆嗦,重重地吸了吸鼻子。
兰堂见此,连忙把自己的围巾系到了女孩的脖子上。
时梦没跟他客气地接过,事实上她真的有点冷,这个安全屋没人气也没暖气,冷冷清清的。
“在想什么?”她边系围巾边问。
“我在想……”
兰堂的脑子乱得很,想着长廊里的记忆壁画,想起她和呼喊和仰头看过来的脸,想起他和魏尔伦几年后的对视,想起那个牵手和拥抱……一时没个思路。
时梦见他停住了也没追问,转而问道:“你不是很怕冷的吗?围巾给了我,你冷不冷?”
“我不冷。”对方摇了摇头,他怕寒主要是心理原因,况且身为一个法国男人,围巾给了女孩,总不能真的要回来。
“要我把大衣给你吗?”他看到时梦展开围巾包裹起自己。
“不用了,我其实也不冷。”其实还是冷的,可真要走棉袄也太奇怪了。
然而天气总是很不给面子,天气预报竟然这么准,今天还真的降温了。
温度一点一点降低,他们二人对视,神色都很淡定,而那股寒风从每个毛孔钻进皮肤,冷得他们不约而同打了个寒颤。
可关于寒冷的话题刚刚结束,两个强大的有自尊心的异能者总不能在这个时候掉链子,没有一个人开口,最终他们竭力抗寒,但脸皮还是抽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