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罢,抬头看向她。
他看得见她,却宁可装作看不见她。
她被刘秀封存了,除了帝王更替大典时被放出来见光外,平日里都被关在长乐宫中,再不曾见光。
直至今日,才又被请出来。
反正之后也会再被关入长乐宫,玉玺已经习惯了,她现在每天都过的超级不开心,她不开心了,就会折腾别人。
董太后很早就不愿意居住在长乐宫了,宁搬去后宫一处大殿跟儿媳妇们挤,也不愿意回东宫住。
倒也不是因为嫌弃长乐宫不好,而是玉玺每晚都冤魂不散,请道士抓过,也没用。拿她没辙,见她也只是夜里在长乐宫胡闹,也不再管她。一入夜了,长乐宫的侍女、侍从便变着法的找理由离开,没人愿意在这里守夜。久而久之,长乐宫越发冷清起来。
以前刘秀在时,玉玺别说闹腾了,被瞪一眼都浑身打哆嗦,吭都不敢吭一声,现在新帝刘宏上位,这么多年了,早不把老祖宗的祖训当回事。
什么不该让玉玺见光,他直接放在盒子收起来扔在殿内。
刘宏图省事,倒是便宜了玉玺。
她现在每晚都能在外闲逛,活动范围已经不仅限于长乐宫了。
一自由,她化为螭虎直冲云霄,在云朵中翻滚,玩够了便落在地上,也不知道自己落在哪儿了,就见前面一处屋内还亮着灯。
玉玺悄咪咪摸过去,趴在门边看着屋内正在奋笔疾书的人。
玉玺嘻嘻一笑,突然出声:“小锅锅,你在做甚?”她打算吓他一下,解解乏,不成想对方一抬头唬了她一跳。
不是被吓得,而是惊艳。
他年纪看来未过二十,长发如墨、面如冠玉,丹凤眼中带着些许茫然,厚薄适中的唇微翘,似乎在考虑怎会有女子在外而抿了抿。他唇轻启,想说什么,却几次张口也没出声。
他身材虽有些单薄,但气质干净,一面便让人心生好感。
“原来你眉毛这么粗的吗?”玉玺不知怎么转眼便到了青年面前,她捧着他的脸,仔细观察着,“被头发遮住了,也没发现,不过,看起来没那么文弱了。”
介于少年与青年间的男子已经紧张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隐约察觉出对方不对劲,却碍于男女有别,从脖子开始,像是烧开了般,白皙的皮肤一直红到头顶,连耳尖都透着红。
他根本不敢乱动,回避了少女的视线,反问道:“你,你到底是何人?怎会出现在这里。”
“我?”玉玺嘻嘻一笑,说道:“我叫小玉,就住在宫内,小锅锅你叫什么?做什么的?”
“荀彧,任守宫令。”
第2章 玉玺想干活(修错)
“守宫令是做什么的?”本还有些暧昧的气氛在这句问话下荡然无存。
看她一脸茫然的表情,像是真的不懂朝堂上的事,荀彧没来由的松了口气,不动声色的与眼前捧着自己脸的姑娘拉开距离,解释道:“是掌管御用纸笔墨的文官。”
“……”玉玺打量了几眼左右。
在深色的木架上,那些新造的竹简还散发着淡淡的熏香气,与昂贵的缣帛、缯帛和只有富贵人家才用得起的纸放在一起。砚台和毛笔也是排排摆在木架上。像是宫中娘娘们的私库一般。而它们全部都是干干净净没有被使用过。
纵使玉玺被关了几百年不沾朝堂事物,可她平日里没少在宫中游荡,也不曾听说过有“守宫令”这么个官职。
新置官位吗?
秦王嬴政在位时,也不是没有过新置官位的事,玉玺接受良好。说起来,他管着纸墨,也算是她的下属官吧!毕竟她可是玉玺啊!帝王需要盖个印什么的,用帛时不得用到她!
这会玉玺全然忘记了,她是传国玉玺,日常盖印不归她管,那是其他六方玺的事。
也不知道这姑娘想到了什么,荀彧只觉她打量人的眼神有点瘆人,看得他浑身一颤。想要回避些,避避嫌,却又因为少府分给他办公用的地方不大,大半还被放纸笔墨砚的架子占据了,前路还有个虎视眈眈的姑娘守着,他是想避也避不开。
荀彧只能当自己头铁坐在原来的位置上,努力集中注意力,盯着手下写到一半的竹简,不去看那柱在桌上,从翠衣下露出的如白玉般白皙细腻的胳膊。
玉玺不知眼前人坐如针毡,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又看了看荀彧手底下的竹简上写得那些她大半看不懂的字。
看他那么专注的样子,即便有人在身边也未被影响到。
宛如,几百年前她所认识的子房一样,哪怕是被她闹着,也一样如常般读书写字。
记忆中的人与眼前人的人影重合,玉玺顿时来了兴趣,难得耐下心来托着腮看着人落笔写字。她安安静静的看着,全然没了平日里要把东宫闹得天翻地覆的样子。
沉浸在颜值中的玉玺安静了好一阵子,不过她属螭虎的,虽说是龙子,但是占了个虎字就免不了有点小“猫”病,天生皮。
因着眼前人容颜很合胃口,又是难得能看见她的人,玉玺柔声问道:“都这个时间了,宫城的门早就关了,你怎么还在城中呆着?”
“自是值夜。”
“值夜?你们还要值夜啊……”
是她太久没出来了,还是宫城的规矩改了,原来文官也要值夜啊,以前不都是只有士兵值夜吗?
玉玺一副被惊吓到的样子,她在宫中纵横了这么多年,都没见过文官值夜。而且文官值夜能有什么用处啊?打又不能打,扔上去顶包都不一定够一刀砍。
在玉玺眼中,文官文弱的风一吹就倒。
荀·不够一刀·彧解释道:“人主夜里会需纸笔伺候。”
玉玺直接翻了个白眼,肯定道:“不可能!刘宏从小就不爱读书写字,小时候交功课都是小黄门熬夜给他写的。”
“慎言。”荀彧差点心肌梗。
尽管他不知道眼前的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头,但是这种背地里非议人主的话若是被有心人听见了,酷刑轮番转着来都不算狠。
更不要说荀彧背后的荀家会被连累。万幸巡夜的侍卫巡逻也走不到他办公的门口来,那姑娘的声音也不是很大。
玉玺看着荀彧眼中警告的意思,猛然间想起了刘秀,再想想自己刚才说的话。虽说刘秀早没了,但是威压还在,玉玺控制不住打了个颤。
汉王刘宏虽然看不见她,但也是她正八经的主人,非议主人……这要是换作秦王嬴政,她估计得被火烤成烧鸡,然后再被吊在城门上风干两天。
尽管这些折磨对玉玺造不成致命伤害,但是火烤完,再暴晒的惩罚真的很讨厌。李斯丞相和子房给她的漂亮衣服会脏,脸上精致的妆容会花掉的!
玉玺可是个会好好收拾自己的小美人。
最重要的是那种死又死不掉,只能忍着熬着的感觉……光想想就感觉浑身难受,还不如把她扔进湖里面挖泥呢。
尽管嘴上不能埋汰汉王刘宏,但是玉玺心里还是会控制不住嫌弃。
汉王刘宏在她眼里当个纨绔子弟还可以,当帝王……
确定不会坑到自己的百姓吗?
身为传国玉玺,外加被张良脑了多年,玉玺没有一日不为百姓们担忧。生怕汉王刘宏这混小子玩飞了。她是一边心疼他霍霍秦王嬴政打下的江山,还得担心我方水生火热的百姓。
子房你能不能再爱一次这个刘家!
尽管玉玺担心着,恨不得用小拳拳锤飞了汉王刘宏,可汉王既看不见她,又摸不到她,外加长乐宫闹夭他都不在乎,心这么大,玉玺拿他没辙啊!
这些年来玉玺就这么看着,看到麻木。
她虽然被刘秀禁过足,但是那些对她的禁锢早已消失贻尽。没了光武皇帝刘秀在,这宫城内没人压制的了她。只是每次偷跑去观察刘家后人,都能看到刘宏偷懒不做功课在耍,也是没谁了。
玉玺心累,要爱不起这个刘家了。
看那姑娘略有收敛,荀彧暗自松了口气。
敢直呼人主的名字,眼前这位叫小玉的姑娘到底是何方神圣啊?就连论辈分是人主大舅的窦大将军都不敢直呼汉王名字,眼前这姑娘却一点都不避讳。
玉玺要是知道荀彧所想,怕是要直说,别说汉王刘宏了,这“人”世间的万物哪敢对她不敬。
传国玉玺就是这么任性。
荀彧虽然好奇,但也知道这宫中最忌讳的便是好奇,眼不见,耳不闻才是宫中人的生存之道。见这名小玉的姑娘老实下来不再作妖,他也就不再搭理她,专心笔下明日要交给上司的事物。
没了能谈论的话题,玉玺又安静了下来。
看着那毛笔在竹简上留下墨迹,玉玺仿若回到当年陪伴秦王夜里绢写诏书,夜读那段时光。
她伏在桌前,看着秦王落在绢上刚劲有力的一书好字。他专心时,最烦被人打扰,每每有人在这时进谏,他就会皱起剑眉,表情看上去更威严,也更加不近人情。
尽管在凡人眼前只能算是常见的脾气,可他是帝王,是站在高点的凡人之主,一拧眉便是地动山摇。
进谏的官员两股战战,生怕说错一句话被秦王扔出大殿。扔还算是好的,若是办事不利,结果便是直接罢官,严重点连小命都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