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硬如磐石,手却十分柔软,肌肤细腻,像是温和的水,夏油杰不敢用力,又很想猝然握下去,在她惊讶、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和她告白,然后就在这里把她吃进肚子里,再也不要看她那双平静的眼眸。
“杰。”
她喊他的名字,指着远处热闹的灯火,问他:“那是什么?”
“大概是捞金鱼的小游戏,虽然夏日祭过去了,但有的地方还留着摊位吧。”
她露出有些好奇的神色,在灯火之下,像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不是她的错。
夏油杰想道:她只是不明白。
“要去玩吗?”
夏油杰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杀掉她这种可怕的念头,回过神来他吓了一跳,悟也会这么想吗?
在偶尔的一瞬间,想把她吞进身体里面,然后再拧断自己的脖子,两个人就可以真正地合为一体了。
她轻轻晃了晃他的手。
少年低头看,他们正十指紧握。
心情就这样变得好起来,他牵着她往那边走过去,走到那里才发现,捞金鱼的摊子已经收了起来,只剩下一个套圈游戏还在营业。
摆放着奖品的台子上面有一只松鼠玩偶。
松鼠……
夏油杰侧头看她:“想要吗?”
“套个娃娃送给女朋友吧!”摊主操着大阪口音,据说那边的人都很会做生意,也比寻常人热情,他拿着套圈走上来,笑呵呵的,嘴里满是推销的话。
她没有否认摊主口中的‘女朋友’,于是夏油杰弯起眼睛,接过了摊主手里堪称天价的套圈,指着那个松鼠玩偶问道:“要套多少个?”
对于咒术师而言,套圈这样的游戏易如反掌,夏油杰没来得及用上自己的咒灵作弊,轻轻松松就套到了五十个圈。
他抱着花二十万日元套回来的松鼠玩偶走到她身边,脸上是热忱而又真挚的笑意:“喜欢吗?”
“嗯。”
黑夜叫人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因此也比白天多了一份柔软,她的声音缱绻,温柔,显得喜爱极了:“我很喜欢。”
“附近有森林。”夏油杰没去看她的眼睛,生怕看见里面的无动于衷。
他这么说着,又朝她伸手:“要去看看吗?”
她茫然地看过来,乖乖把手塞进他的掌心,夏油杰牵着她走,突然有一种正在私奔的感觉。
“觉醒术式之后,我时常在山野间一个人行走,捕捉咒灵,有的时候弄得满身是伤,回去之后总会被骂一顿。”
他笑着,带着一些回忆的口吻:“妈妈很担心我,那时候我骗她说,是和朋友出去玩,因为我从小就不爱交朋友,她听见我这么说,也就不再阻止我出门了。”
“还在念小学我就会说谎了,每次一个人出门也不会觉得寂寞,但是在晚上的山野里,我抬头看天上的月亮,还是会有孤单的感觉。”
她静静听着,在这一段关系中,他才是那个诉说者,那些平时没办法和别人说、从来不会说出口的话,在她这里说出来显得极其容易。
夏油杰很少有这样倾诉的感觉,他接着说道:“我的父母性格都很好,也一直在正向地教导我,但也许是因为逆反心理,在学校和家里都听着正论,偶尔也想做些出格的事情。”
“什么?”她问。
“一开始是穿阔腿裤,那些混混都爱这么穿。”
他笑着:“但因为成绩好,人缘也不错,即使这样也没多大影响,于是开始留长发,戴耳钉,逃课,通宵去网吧打游戏,把人打进医院……”
他弯起眼睛笑,有点无奈的样子:“但即使是这样,我的形象依旧是优等生中的优等生,大好人中的大好人,直到来了高专和悟待在一起,才被人冠上‘人渣’的称号。”
说话间,周围的树木越来越多,夏油杰停下脚步,将自己的咒灵派了出去。
没过多久,他的手中就多了一只奶呼呼的小松鼠。
“再养一只吧?”
少年把松鼠递过来:“这一次不会再弄丢了。”
第38章
午后, 三个少年一同坐在阅读角,江户川乱步拿起手旁的书,眯着眼睛念道:“加茂宪澈行走在京都庄严的寺庙之内, 周围的游客熙熙攘攘……”
不管看了多少次,织田作之助还是觉得他这样不用睁眼就能视物的技能十分神奇,江户川乱步读到这里就停下, 拖长语调,像个孩子那样:“错了错了, 那家伙带姐姐出去玩从来不会有游客,连游乐园都要清场。”
“在乎这些细节做什么。”一旁的太宰治打了个哈欠, 像小猫一样团在坐垫上,“写不像才好呢。”
两个人又因为这个吵起来,自从离开姐姐的视线,他们就像是脱缰的野马, 只要一会面,就会因为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吵个没完。
新晋作家兼鹿野家保育员织田作之助见惯不惯地把书合上,神色淡定, 和他差不多的大的江户川乱步比太宰治更像个孩子, 说不过就气鼓鼓地采取武力, 这时候太宰治就会喊他:
“织田作!”
就像召唤神龙一样, 退役杀手织田先生变成了太宰治的强力外援,江户川乱步大叫着不公平,然后叫来中原中也, 孩子们吵吵闹闹,直到到了能见她的时间。
和姐姐平均两天见一次, 大孩子江户川乱步对此适应良好, 他喜欢黏黏糊糊, 但也喜欢自由自在的放养生活,伏黑惠上了幼儿园,也有了自己喜欢的东西,中原中也正逐渐被工藤新一朝着他的华生培养,唯独不满的只有太宰治。
在他看来,这个世界有趣的东西实在是太少,也并不认为属于他自己的‘人生’有什么意义,从被她接回来之后,从心底接纳她的那时候开始,他们的人生就绑在了一起。
在这种时候,他突然就能理解她那时候对他说的话了。
认为自己已经失去了获得快乐的能力,所以努力让另外一个人开心。
她这么想,太宰治如今也是这么想的,还在上小学的小豆丁认为自己已经没办法再获得快乐了,于是就把目光放在了她身上,期望她笑起来。
“姐姐养了松鼠吗?”
江户川乱步注意力被窗台上的小松鼠吸引,带着中原中也玩起了捉松鼠游戏,伏黑惠坐在她怀里,给她看自己昨天画的风景画,太宰治看了她一会,问道:“你开心吗?”
鹿野怜低头看他,自从和织田先生住在一起之后,太宰渐渐变得开朗了,现在也会大大方方地问出这样的问题。
“我很高兴。”
她在说实话,这份高兴却不是为了那只找回来的松鼠,太宰治偏头看,江户川乱步和中原中也两个熊孩子正在捉着那只可怜的松鼠死命摧残,但她面色平静,就像是没有发觉那样,低头哄着伏黑惠:“小惠真棒。”
所以是不在乎吗?
深夜为她捉回来的松鼠被人这样对待,她也可以无动于衷。这个答案让太宰治不安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她不是轻易可以打动的人。
那两个家伙说不定要五年,十年,或者更久的时间,才能撬开她的心门,但那时候他已经长大了,就不需要别人来取悦她,使她高兴了。
他也可以,并且会比他们做的更好,好一万倍。
鹿野怜看了他一眼,轻轻抚摸他的头发:“稍微有点长了。”
“我会剪的。”
她指尖微顿,把手收了回去。
“太宰。”
太宰治抬头,等着她的下文。
久久没有等到,于是太宰治自己先笑了一声,说道:“我已经快要长大了,剪头发这种事会好好照做的。”
她沉默着,脸上不见欣慰,怀里很快被塞了一只松鼠,小海胆喜欢毛茸茸,在她怀里和小动物和平共处,江户川乱步满头是汗地跑回来,把脸凑到她面前:“学校有三天假,姐姐陪我们去泡温泉好不好!”
根本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孩子们像是商量好了那样,拽着她的手腕就要出发,鹿野怜看了一眼装作没有参与的小豆丁,眼睛弯起来。
弟弟还是任性一些更叫她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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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简简单单的一次出游,总是会叫人提心吊胆的,伏黑甚尔跟在身边,夏油杰的咒灵也要先收回来再放到合适的地点,五条悟要找群马的出张……事情繁多,过程复杂,但江户川乱步才不管这些,拽着她就上了火车。
大人的事情由大人负责,小孩子才不需要操心呢,江户川乱步一直以来都抱着这样的心态,与他完全相反的是太宰治,他抱着手提电脑捣鼓着自己的安保程序,哪怕天与暴君就坐在身边。
“黑子他们也在那里。”江户川乱步和她说着朋友之间发生的事,她是个非常合格的倾听者,在她面前,总是容易把心里的事情竹筒倒豆子一样倒出来。
“好喜欢和小黑子待在一起。”
火车车厢热热闹闹的,身旁坐着叽叽喳喳的少年,他朝车窗哈气,在雾面上画出小爱心的形状,弯眸朝她笑:
“但是最喜欢姐姐。”
玻璃窗上,少年的背影渐渐模糊,棕色的小帽子蔓延,渐渐勾勒成一只松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