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这种平静叫五条悟感受到一种痛意,很轻微,但却又不可忽视。
“既然没有生气,那你怎么不像之前那样和我撒娇了,加茂死的时候,我以为你会躲进我怀里哭,但是你没有,所以到底怎么了?”
他瞥到床头柜,柜子上的托盘摆着几颗糖果——是他塞进她手里的。
“哈?”少年染上怒容,不可接受那般拔高声调:“所以给你的糖,后来都没再吃了?”
房门被敲响,站在外面的是夏油杰。
他实在不想打扰小情侣亲昵,只是五条悟闹的动静有点大,身为咒术师,根本没法听不到。
夏油杰没办法沉默地坐在外面,听着另一个人——哪怕是他的挚友,朝他的心上人发脾气,哪怕只是稍微大声地吼她。
他总会想到她困惑而又平静的模样,想到那天坐在他咒灵上面,她的手微微发抖,却还安抚他的样子。
因为安静,所以显得更可怜了,他喜欢的人,被强大的疯子喜欢着,光是想到这个,就感觉自己也要疯掉了。
他这样喜欢着她,是「药」的作用吗?
不清楚,但随便吧。
他敲响了门,然后自顾自地拧开。
她脸上是他想象中的茫然,粉色的眼睛看着他,可能因为刚刚睡醒,不想往常那样完美,于是显得更加亲近,下意识喊他:“夏油君?”
“哈?”
哪怕五条悟是个傻子也能听出来,这一声“夏油君”要比喊他的那一声“悟”要亲近得多。
他看了看站在门外的挚友,又看了看自己怀里的少女。
这两个都是极其有边界感的人,不经同意就推开女孩子的门,这种事一般都是五条悟在做,夏油杰负责在旁边“制止”、“劝导”。
五条悟用力抱住她,这是一个下意识地宣示主权的动作,潜意识永远比思考快上一步,有的时候也能提醒人类的大脑。
五条悟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抬头看着夏油杰。
“杰?”
亲密无间、形影不离的挚友之间,并不需要太多的语言,夏油杰倚着墙,脸上还带着温和的笑容:
“就是你想的那样。”
第36章
“所以说到底怎么回事啊, 杰。”
两个dk坐在客厅里,白头发的这个仰躺在沙发上, 神情有些困惑:“怜绝对是哪里出问题了。”
“……”
“你问我?”
夏油杰脸上是比他还要浓郁的困惑:“悟, 没搞错的话,你现在在向你的情敌请教?”
“在这之前,杰还是我的挚友不是么。”
五条悟撑着下巴看过去:“杰会和我喜欢同样的女孩子, 这种事也不稀奇吧。”
“倒也没错。”夏油杰轻笑一声,鹿野怜还在房间里睡觉,因此他们两个的声音都很轻。
“既然如此, 悟,那我就直说了?在怜身上, 我看不见她对你的心动。”
经过一段时间的借住, 鹿野家已经多了很多夏油杰专属的物品, 他握着属于自己的茶杯,坐在独属于他的位置上,看向自己的挚友。
“虽然她对待你的态度十分特殊, 看你的眼神也是那样,但是……”
“是吧。”
五条悟打断他的话:“所以怜绝对是哪里出问题了。”
他笃定道:“在更早之前, 从不吃糖、不和我撒娇开始, 怜就出了问题。”
只是过于自信的大少爷并不会观察水面下的暗涌,甚至到了现在,他也根本没法回忆起来——问题到底出在什么时候。
在五岁,做了噩梦的女孩会扯着他的袖子,把整个人缩进他的怀里。
在六岁, 被茶水烫到的她会一直晾着红红的手, 直到他带她去处理。
在十二岁, 被长辈教训以后, 她还会把脑袋搭在他的肩头和他撒娇。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他接触到了新的世界,那些新鲜的东西将他的注意力尽数吸引走,他不再关注他的小妻子晚上有没有做噩梦,更没在意她潜移默化的改变,直到现在,五条悟依旧认为她还是那个心里装满自己的女孩。
“怜只是出问题了。”
五条悟这么说着,语气平静到叫夏油杰有些心慌,他想起太宰治学校给的建议,沉默了一会,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带怜去看看心理医生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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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在凉亭的小豆丁被解放出来,小小一只的男孩冷着脸,一个人缩在角落里,江户川乱步霸占着电视机和游戏机,夏油杰教孩子们认字,伏黑甚尔料理着庭院的花花草草,无所事事的只有五条悟。
鹿野怜醒来的时候,他正抱着手机联系心理医生,少女站在庭院里,恍惚了一会,习惯性地走到邮箱前收信。
“已经被拿走了。”
穿着园丁围裙的伏黑甚尔走过来:“你不在家的这段时间,家里的信都是太宰治收的。”
她还来不及说话,就被人抱了起来,五条悟蹭了蹭她的脖子:“要出门。”
她伏在他的肩头,看起来乖巧温顺,和从前没什么区别:“好。”
五条悟低头看了她一眼,眉头微皱,夏油杰走过来:“已经和弟弟们打过招呼了,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一路她都很沉默,夏油杰盯着她平静的神色,暗自想道:若是换一个角度看,这样的平静又何尝不是一种倦怠呢?
她一句话也不问,像是对他们极为信任,但如果往坏处想,她又像是对目的地毫无兴趣。
夏油杰回想着这几个月和她的相处,只感觉从前觉得她包容、平静、温柔的一切,或许都出自她的不在意。
她从没有对谁生气,也从没有表露出自己的好奇心,一些会叫人高兴的事情,她只是浅浅的笑,一些会叫人难过的事情,她也只是轻轻蹙眉,就好像隔着云端的花,看着触手可及,真正伸手去碰的时候,才发现她离自己好远。
如果一直都是这样也就罢了,但是在悟的口中,她从前明明不是这样的……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脸上的笑越来越浅了。
说到底还是悟不够负责。
如果怜一直在自己身边的话……
车轮停下,平时难以预约的医生对于大少爷而言只需要打一个电话罢了,医生的办公室在三楼,但是一楼就挂着很显眼的牌匾。
鹿野怜的目光停在那上面。
“是给太宰看的吗?”她好像还不知道正在被关注的是谁,眼睛弯起来,看向他们:“有劳大人们费心了。”
“什么啊。”五条悟牵起她的手,带着她走进电梯:“是我觉得你出问题了,所以杰建议找个心理医生来着。”
“就这样直白地说出来没关系吗?”
夏油杰有些紧张地看着她。
知道他们带她看心理医生,她会排斥吗?会觉得他们莫名其妙、小题大做吗?
她愣了一会,第一时间做的事情是向他们道歉:“是怜哪里做得不好……”
五条悟低头啃了她一口。
“再敢惹老子生气,就在杰的面前亲你。”
“……”夏油杰只觉得自己不该跟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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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野家大部分的信件都和茶会有关,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人情交际,太宰治没有她这样好的耐心,一封一封亲自回信,却也知道这是家里的事,不可以乱来,所以都有好好地叫仆人认真答复。
他自己的信件就要随意很多了,这段时间,他所有的来信都是作家的毛遂自荐。
在加茂宪澈死之前,他们立了一个束缚,太宰治要找会写作的人记载那家伙和鹿野怜之间的故事,所以他花重金将征求作家的消息散布出去,之前也有在‘好好挑选’。
现在那家伙已经死了,束缚也不再生效,因此太宰治也就消极怠工,暂时把这件事抛到脑后去了。
只是今天,姐姐被两个男人带出去约会,太宰治闷在家里无聊,就看别人的来信打发时间。
大部分人的说辞他都能猜得出来,男孩神色恹恹地趴在桌上,极有耐心地做着无聊的事,直到翻到一封与众不同的来信。
和那些各种证明自己、表现自己的人不一样,这位前来应征的人老老实实地写着他没有任何写作的经验,从前从事的也是和文字完全无关的工作,只是因为看了一本书,才有了成为作家的理想,目前正处在失业、无家可归的落魄状态,所以就斗胆前来应征了。
从来没有写作过?
太宰治摸摸下巴,这样写出来的故事一定卖不出去吧,找这种外行人写那家伙和姐姐的故事,他也算是履行了承诺,不是吗?
他这么想着,悬在半空的脚晃了晃:“去给这个叫织田作的人回信,请他来京都面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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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心理诊疗的对象不是弟弟,而是自己,鹿野怜也没有多大的反应,从进了办公室开始就表现得极其配合,心理医生对被迫上班的恶感也消散了许多,态度逐渐好了起来。
现在,她正在四楼的休息室休息,五条悟和夏油杰负责拿取结果。
“初步判断是人格解体、现实解体综合征,自我认知、感知觉出现了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