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皇后看着儿子殷切的目光,到底叹息一声,给夏顼掖了掖被角,随即退了出去。
申皇后一出去,夏顼立时现出气若游丝、日薄西山的状态。
“父皇!”夏祯不忍见他如此模样,
“父皇没事。”夏顼拍拍他的手,“案上右边那摞折子最下面有道御旨,你去拿过来。”
夏祯起身走到御案,搬开折子,发现果然有一方黄色的锦帕。
“打开它,咳咳……”
“父皇!”
夏祯抓紧锦帕,本能就要冲过去,但夏顼连忙摆手,示意他先打开。
夏祯踌躇着打开御旨,扫了眼上面的内容,以为自己看错了,忙瞪大了眼又凑近看了一遍,确定他没看错后,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龙榻上自己病怏怏的父皇。
然而夏顼的表情却十分平静。
“祯儿你过来。”
夏祯听话的走到龙榻旁,跪下,静静聆听夏顼的教诲。
“你天资聪颖,虽然体弱多病,但爹始终相信你以后会是个优秀的君主,南柯国会在你的手上风调雨顺、万国来贺。即位后,你会有许多事要做,爹爹心疼你,把这件最难的事替你做了。你要好好孝顺你的母亲,自你出生到现在,二十年来,她为你的病几乎熬干了心血,可怜天下父母心啊,我自问做不到她的地步,你以后务必要拿出比对我高几倍的心思侍奉你的母亲,如此,我也能走的放心。”
“爹……”夏祯此时已是泣不成声。
夏顼吃力地抬起右手,轻轻擦拭夏祯脸上的泪水,哄道:“好孩子,去吧,把你娘叫进来,眼泪擦擦,别让她担心。”
夏祯哭着给夏顼磕了三个头,然后当着夏顼的面,将眼泪尽数拭去,去到殿外将申皇后请客进来。
第114章 登基
天圣四十四年九月十四日。
天圣帝下旨, 将皇三子祥过继给久逝的长宁郡王,袭郡王爵,玉牒除其姓名, 并勒令其一月内动身前往长宁封地。首任长宁郡王乃高祖皇帝之堂兄, 开国初分封于南柯国西南边陲之地,历经五代终绝嗣。
天圣四十四年十月二十八日晚。
天圣帝驾崩于奉天殿,享年五十, 谥号仁宗皇帝。
一个月后。
皇太子祯继承大统,改元嘉佑,尊生母申氏为皇太后, 开恩大赦天下。
嘉佑元年。
皇太后懿旨, 仁宗皇帝所有后妃位分皆往上升一级,消息传出,时人皆赞其贤德。
*
新帝登基有许多事要做, 林清在仁宗皇帝驾崩后的一个月忙的脚不沾地,几乎每天通宵达旦的办公, 最忙的几天到凌晨才回府。
换年号的前天晚上, 所有在宫里办事的官员都很有默契地没有回家。因为夜里子时一过, 诸大臣就得连夜进宫朝贺新帝登基, 然后到第二天中午才能回去。
实在是个体力活啊,有些年事已高的更是随身备着人参,就怕自己熬不过去可以救急。林清虽然年轻但也禁不住这么熬,问了时间, 才戌时,还有好几个时辰呢。
“你困吗?”林清悄悄问孙仪望。
孙仪望虽然比林清年纪大, 可身体素质却比林清好的不是一星半点, 尤其怕到时殿前失仪, 他进宫前吃了许多提神醒脑的药,如今不仅不困,还亢奋的可以。
“不困啊。”孙仪望的眼睛炯炯有神,跟打了鸡血一样,看着林清眼下的乌青,问道:“你困?”
林清耷拉着眼,疲惫点头。
“你帮我个忙。我打会儿盹,子时前一刻你记得叫醒我。我实在熬不住了,不让我睡会儿待会儿走路都不稳当。”
“行,你睡吧,到时我叫你。”孙仪望如是安慰。
林清得到肯定的答复,也就安心趴在自己的工作位合上了眼睛。听着门外走廊抑扬顿挫的唱和声,林清慢慢进入梦乡。
梦里,林清来到了一处云雾缭绕的地方,他顺着本能往前走,忽而看见有一条星光弥漫闪烁的大河横亘在他面前。严格来讲,应该叫‘星河’,因为里面流淌的不是河水,而是光芒四射的群星。这条星河实在宽泛,像国界线,将这处仙气飘飘的仙人福地蛮横分成两块,谁也不能越界。
场景过于梦幻,林清几乎笃定自己在做梦,狠命掐自己一下,痛的他呲牙咧嘴。不应该啊……既是梦,痛感如何会这般清晰。
林清百思不得其解,忽听一阵尖唳的叫声在河的另一边响起,并且声音越来越大,也意味着离林清越来越近。
林清听着这凄厉的叫声,连日来的不安愈加强烈,但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然后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河对岸,想看看究竟何方妖魔在此作怪。
随着声音越来越大,林清终于看清了对岸的怪物,竟是一个通体金黄的九头鸟!林清看着形态各异、活灵活现的九只鸟脑袋,还有九双如出一辙的血红色眼睛,突然福至心灵,这、这不就是那日他在兰太后寝宫看到的九头鸟权杖嘛!
只不过如今这怪物活了过来,体型更是庞大,遮天蔽日,跟座山似的。
那鸟也看见了林清,叫声愈发凄厉,血红色冒着黑气的眼睛诡异地盯着林清,扇动翅膀,做着起飞的姿势就要向林清飞驰过来。
林清被它盯的头皮发麻,想逃也不知该逃到何处去,只能傻傻站在那,由着那九头鸟身的怪物嬉戏。
就在那九头鸟要振翅略过星河快要飞到对岸之际,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从林清身后传来,林清僵硬着身子抬头望去。
一位身穿白衣的儒士由远及近走来,体型亦是庞大,能和对岸那头怪物抗衡,林清在他跟前还没他脚掌大。儒士腰间别着一把剑,剑身光洁如白虹,饰有七彩珠、九华玉,寒光摄人、刃如霜雪,令人不敢逼视。
林清看不清儒士的面容,却能很轻易地感受到他身上的浩然正气,这让他对九头鸟身怪物的怯意都减弱不少。只是,仔细瞧,那宝剑虽通身素白洁净,可却似有若无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黑气,弥漫在剑身周围,看着倒比方才九头鸟血红色的眼睛更令人心颤,林清心中陡然生出些寒意。
林清一个念头的功夫,儒士就来到星河岸,他拔出宝剑与对岸的九头鸟进行对峙。那宝剑出鞘后,黑气翻滚,和素洁的剑身、儒士的白衣显得格格不入。明明那样圣洁正气,却紧握最邪肆黑暗的力量。
九头鸟在儒士面前气势一下就降了不少,面对儒士手里寒光四射、锋锐骇人的宝剑,叫声由开始的志在必得变得惊慌失措。
儒士踏过星河来到对岸,九头鸟想要逃跑,却被儒士堵住去路,于是叫声愈发尖唳,透着无力、惊惧的绝望,林清被这刺耳的叫声震的耳膜都要破了,一把捂住自己的耳朵,眼睛却依旧盯着河对岸的场景。
他要亲眼看儒士如何斩妖魔。
儒士双手紧握住剑柄,向九头鸟举起,而后迅速有力往下砍去——
然后林清就猛地从梦中惊醒。
林清茫然地看着四周熟悉又陌生的环境,一时没反应过来。
孙仪望出去上了个厕所,回来时正瞧见林清一脸懵逼地坐在座位上发呆。
“哟,你醒了?”
林清看着孙仪望,“我睡了多久。”
孙仪望正要说,屋外钟声响起。
得,不用他说了,子时已到。
众官员全体按照品阶高低组成队列,有序向奉天殿走去。
第二天晌午。
林清筋疲力尽地回了家。
首要就是吃饭,忙活了一天一夜,他早体力不支了。吃饱喝足后,林清没着急补眠,而是命人给他烧洗澡水,洗漱过后,林清不顾申椒的劝,马不停蹄赶往贝叶神居。
他要当面向公孙量问个清楚!
谁知他赶到时,门口的小童却告知他公孙量云游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林清心里失落,正要回去却又被小童叫住,“大人,先生早预料你会来找他。让我转告你,须得稍安勿躁,你所有的疑问、不解都会在你外放后恍然大悟。”
林清大惊!他怎么预料到自己今儿会来找他,尤其他外放的事除了先皇和林如海,应该没其他人知晓,即便是林如海也是私下转告他,外放的圣旨至今可还未下来,所以公孙量如何知晓的这么清楚?
若说这也能算到,那也太神了吧!
联想到昨晚那个古怪的梦,林清怀揣着种种疑问离开。
*
年底,北静王府传来好消息,黛玉被诊出三个月的身孕。
林清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写信给林如海报喜。与此同时,申桂的妻子,也就是万氏也被诊出两个月的身孕。
隔年年初,林清外放的圣旨下来,命其在二月初出使宣东,可携家眷同行。
宣东和宣西是南柯国最重要的两处边防,和宣河关挨着,将林清派去此处混资历,回来后就有了更上一层楼的资本。
送别前日,林清和申椒特意去拜访了一趟北静王府。
回来后,申椒跟林清说,她把温凉砚留给黛玉了。
经过晋成公主一事,林清切实体会到这温凉砚的贵重,十分意外和震惊申椒会把它给送出去,即使所赠对象是黛玉,林清依然咂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