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祯的手指轻轻拂过冰凉的剑身,眼里闪过一丝兴奋与嗜血。
“轻尘。”夏祯稍微敛眉,“准备妥当了吗?”
“回殿下,已经妥当。”
别人今天打猎用箭射,夏祯却是用剑砍。他手里的这把素霓剑躺的太久了,该是时候饮血活过来了。
想着自己即将感受到的鲜红、热气腾腾的鲜血,夏祯兴奋的右手颤动不止。那是生命的脉动,生机盎然、活力四射,也是他一直或缺、渴望的。
轻尘看着夏祯抖动不止的右手,有些担心,“殿下,可要服药?”
“不用。”夏祯冷声道。
他这是兴奋所致,并非发病。这药他吃了十多年,不想在今天扫兴。
说罢,夏祯喝了一声“驾”,纵马向专门为他准备的场地奔驰而去。
场地内,有给夏祯专门准备的猎物。
夏祯拔出素霓剑,命守卫放出被束缚住的猎物,有虎、豹、狼、兔、狍、鹿、鸟、禽,这些飞禽走兽惊慌失措四散逃开,而始作俑者则握紧了剑柄,浑身欲欲跃试。
夏祯熟练地纵马追赶,素白光洁的剑刃一下接一下插进皮毛血肉,拔|出来时,带着鲜艳、热气腾腾的血液,然而这血却并不停留在剑的本身,而是顺着上面的纹路一路从剑的顶端滴落,被强势的劲风裹挟,带到不知名的角落,运气好的可渗进土壤回归大地,运气差的在空中就被蒸发,留不下半点痕迹。
忽然,天空乌云密布,风沙遮天盖地,吹的夏祯睁不开眼,马儿也受了惊,不耐烦地嘶吼、咆哮,高高抬起前身,想把骑在自己背上的人甩下来。
“殿下小心!”
轻尘一直在旁守护夏祯的安危,见此情景也顾不上其他,本能就要上前给夏祯护驾,可这风刮的古怪,叫轻尘这个训练有素的高级暗卫都寸步不能上前,更辨不清夏祯的方位,只能留在原地干着急。
异象足足持续一盏茶的功夫,待到风沙停歇,被云层遮住的太阳重新站了出来,人间重新大亮。
轻尘这时终于瞧见了夏祯,赶紧上前跪在夏祯脚边,“臣该死!护驾来迟。”
夏祯皱眉抬头望天,瞧了一会儿看不出什么门道,于是作罢。
“起来吧。”
“谢殿下!”
轻尘站起身拍拍膝盖上的灰尘。
“回去吧。逢此异象,也不知父皇那边怎么样了。”被这么一打扰,夏祯也没了兴致。
“是!”
轻尘走到一旁牵过自己的马,正要翻身上马,忽听角落处传来一声异响。
“什么人!”
轻尘大喝一声,掏出暗器飞掷过去,射到角落处的一棵大树身上。
夏祯顺着暗器飞出的方向回望。
他眼尖,看到了树后之人不小心露出的一截绯红的轻纱。
女人?这种地方怎么会有女人?
第113章 遗言
夏祯给轻尘递了个眼神, 轻尘会意,悄悄走上前想看看究竟何方神圣。
树后之人此时也发现了自己露出的裙摆,慌慌张张将它拉回来, 不妨再抬头, 一个面容白净、眼神锐利的小太监正死死盯着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强拽着从树后拉了出来。因见她弱质女流,轻尘只压着她跪到夏祯年前, 并未上手钳制她。
“殿下,这便是树后之人。”
夏祯眯着眼细细打量,女子楚腰卫鬓、身穿绯色衣裙, 低着头, 看不清面容,不过单单只是跪在那,就有一股难言的绰约风流, 夏祯沉寂许久的心难得动了动。
“抬起头来。”
女子踌躇半晌,才缓缓抬头。
夏祯眼前一亮, 笑道:“果真绝色。”
女子循着声音的来源仰头望去, 在看清夏祯面容的一刹那, 盈盈秋眸忽然盛满惊惧, 倏地跌倒在地,看向夏祯的眼神尽是不可置信,浑身颤抖不止。
夏祯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他有这么可怕吗?
他自问自己皮相足够好,寻常女子见到应该欢喜才是, 怎么这位如此特别?
“你认得本宫?”夏祯骑在马上,微微俯身询问, 居高临下看着女子。
女子红唇抖动, 想要开口, 却发现自己怎么都出不了声。
“原来是个哑巴,可惜了。”夏祯有些遗憾,“轻尘,带她回去。”
说罢,调转马头,独自纵马往皇帝所在的地方赶去。
轻尘将地上的女子扶起来,低垂着眸,客客气气道:“姑娘,得罪了。”
女子没看轻尘,只是眺望着夏祯离去的方向,神情是难以形容的复杂。
*
此时此刻,猎场另一头。
裕王当着文武百官、诸后妃、皇子、公主的面,跪在夏顼面前,低垂着头,趴伏在地。额上冒出的冷汗凝聚着水流冲过眉毛的阻碍流进了眼睛,酸涩刺痛,可他不敢动手去擦。
旁边还有一只已经死透的鹿陪着他。鹿的角上绑着黄丝带,黄丝带上残存血迹,鹿身亦是血肉模糊,细看不仅有箭伤还有刀剑砍伤的痕迹,流出鲜血将它身下的土壤浸透。
裕王离得近,能很清楚地嗅到空气中似有若无地血腥味儿。
夏顼端坐在御座之上,枯槁的面容上含着滔天的怒意,手里紧紧攥着一支长箭,箭头沾染了鲜血,看来就是射杀鹿的箭。
其余众人皆是屏息静气,不敢发出一点声响,生怕祸及自身。唯有裕王侧妃周筠坐立难安,看着被当众羞辱的夫君担忧又疼惜。
片刻后,夏祯终于赶到。
“儿臣来迟,还望父皇恕罪。”
“祯儿你先起来。”夏顼虽与夏祯说话,眼神却依然死死盯着夏祥。
“父皇,儿臣有话要说。”
夏祯和夏祥并排跪着,心里已经想好了应对之法。是的,在他来的途中,就已经从探子口中得知了事情原委。
系着黄丝带的鹿是留给夏顼自己射的,也不知裕王哪根筋不对,将鹿抢先射杀。那鹿被抓到夏顼面前时,没有死透,死前奋力一博,趁所有人的注意力不在它身上,径直朝御座上的夏顼冲去,好在申皇后离得近,又身手矫健,挡在了夏顼跟前,这才使得夏顼幸免于难。不幸的是,申皇后的手臂被擦伤,此刻正待在营帐由太医包扎伤口。
猎鹿的含义非凡,有‘逐鹿中原’这个词在,再说又不是不给你猎,猎场上那么多没有系黄丝带的鹿,干嘛非得杀这头?不存心和皇帝过意不去嘛!尤其这倒霉孩子还间接害他的心肝宝贝儿受了伤,更加罪无可恕!
“有什么话过会儿再讲,先起来。”夏顼脸上虽仍有怒色,可语气却不自觉有所缓和。
“父皇!儿臣要说的正是三哥之事,儿臣在来的途中已经知晓事情的来龙去脉,三哥他定然不是有心为之,还望父皇宽恕!”
裕王听着夏祯恳切的疾呼,抿了抿嘴角,心里在冷笑。他原先还以为这是个内外如一的仁厚君子,可前几日他处理谢芾潜逃的举措却叫他彻底看清了他的真实面目。
他不是傻子,夏祯和谢家更是非亲非故,说句对头都不为过,完全没有立场去包庇他,如今父皇身体不好,已然时日无多,这时候的放过就是明日的赶尽杀绝!
所谓的温雅如玉不过是为了掩盖他阴毒的心思和狠辣的手段,夏祥深悔自己看走了眼。
皇帝痛心疾首,老泪纵横,“你听听,你兄弟到现在还为你说话,友爱兄弟、孝顺父母至此!可你呢?包藏祸心、心怀不轨,还伤了自己的嫡母!你还算是个人吗?啊?!”
“父皇——”
裕王见夏顼伤心成这样,自己心里也痛,想要出言安慰,却被夏顼直接出言打断。
“住口!不准叫我父皇,朕没你这样不忠不孝、奸险狡诈的儿子!”
夏顼身体本就不好,这一激动当即背过气去,众人一时手忙脚乱,场面混乱不堪,夏祯好一通指挥才将局面稳定下来。
*
三日后,奉天殿。
夏顼自从在猎场被刺激的昏倒后,就昏迷到现在,申皇后顾不得伤势,执意陪侍在夏顼床边,寸步不离地照料。
好在傍晚夏顼终于悠悠转醒,申皇后喜极而泣,忙让人去请太子殿下过来。
夏祯得知消息后马不停蹄赶了过来,进殿时看着自己跪了足足三天三夜的裕王,欲言又止,但细想还是先进殿。
夏顼一睁开眼眸,就看见两张最亲爱的面孔,他心下安慰,只是瞧见申皇后憔悴的脸庞和湿了干、干了湿的泪痕,登时十分心疼。夫妻两个彼此依偎,倒忘了还有个儿子在旁边。
夏祯轻咳几声,申皇后立马反应过来,红着脸挣脱夏顼的怀抱,留出位置给父子二人。
“父皇。”夏祯轻唤,“三皇兄已经在殿外跪了三天三夜,要不……”
“咳咳……”夏顼刚想说话,不妨激起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夏祯赶紧起身给夏顼倒了杯茶送到夏顼嘴边,夏顼饮了几口才缓过气来,随即拍拍申皇后的手,柔声道:“你先出去,我有话单独跟祯儿说。”
申皇后疑惑,“有什么话我不能听?你身子还弱,修养要紧,政事合该先放一边。”
夏顼不作声,悄悄给了夏祯一个眼神,夏祯会意,安抚道:“母后,父皇这有我呢。您信不过别人,难道还信不过儿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