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上官家获罪,上官皇后地位不稳,霍显就觉得,自家女儿有了机会。哪怕女儿如今年纪还小,但是,只要霍光开口,谁敢跟霍成君争呢?
因此,霍显便找上了霍光,将这事说了。霍光其实对于给刘康做老丈人并没什么想法,他如今已经是位极人臣了,再做外戚,也就是锦上添花而已,但是,霍显却是在霍光面前泪如雨下:“夫君,妾就这么一个女儿,自然希望她一声荣华顺遂,只是嫁到寻常人家,却多有不测之祸,长君当日嫁给了上官家,如今如何?虽说有夫君转圜,长君得以和离还家,但也是日夜以泪洗面!妾怎么忍心成君日后也落得这般景况!”
霍光顿时默然,这年头女子嫁人,是真的要赌的,寻常人家倒是没什么,但是霍光的女儿,庶女都能加入公卿之家,何况是嫡女呢!霍光的嫡女,做个诸侯王后都是绰绰有余,只是如今这个情况,也压根没有跟霍成君年龄相当的诸侯王,而且,诸侯王后肯定是要住在封国的,日后几年都难得一见,霍光想想也有些舍不得。这么一算,还真是嫁给天子最保险。
霍光思索了一番之后,说道:“我看天子对皇后颇有情谊,总不能叫成君入宫为妃,何况,成君还是皇后的姨母,这事总是有些不妥当!”
霍显不以为然地说道:“这有什么不妥当的,皇后姓上官,又不姓霍!何况,上官家这般,难免皇后记恨咱们家,夫君也说了,天子对皇后颇有情谊,回头皇后若是在天子耳边进言,叫天子对咱们霍家生出嫌隙来,岂不是糟糕?”
霍光沉吟一番,说道:“成君年纪还小,此事暂且不急,待我试探一番再说!”
霍成君如今也就是十一二岁的年纪,这个年纪就急着送进宫做皇后,难免叫人诟病,觉得他霍光吃相实在是太难看,所以,还不如叫外孙女先占几年位置。刘康如今对上官皇后颇为怜爱,但是时间长了,男人都是喜新厌旧之辈,上官皇后没了娘家,难免也有些怨言,若是叫天子知道了,自然不会再对上官皇后一直如故,到了那个时候,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废后再立,而霍成君的年纪也差不多到了。
霍光倒是个老奸巨猾的,刘康一时半会儿也没想到,霍光也有废后的心思,他在朝堂上驳斥了一番那些企图让他废后的大臣,表示这是天子家事,不需要他们这些臣子横加干涉。刘康很少在朝堂上这般强势,加上霍光也没开口,那些臣子只能是偃旗息鼓。不过,不能做皇后,如今刘康年纪已经不小了,至今后宫也还没有消息,这会儿自然应该光纳美女,为皇家开枝散叶,因此,干脆又建议刘康选妃。
对于这事,刘康倒是没有拒绝的意思,当年陈阿娇其实也没想要刘彻对自己一心一意,这年头,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历朝历代,真正做到再无二色的也就是一个皇帝,那就是弘治皇帝,这个的代价就是,朱厚照出事之后,皇位就落到了嘉靖皇帝头上,而且,嘉靖皇帝根本不肯过继,还搞了个大礼议,将自家亲爹追封为皇帝。所以,做皇帝的人,就算是要一生一世一双人,也得如同杨坚和独孤伽罗一样,多生几个儿子,才能保证皇权不会旁落。何况,杨坚一开始还能对独孤伽罗一心一意,等到做了皇帝,年纪大了之后,杨坚不还是各中花心?
刘康对上官皇后可没有杨坚对独孤伽罗的感情,另外,他也需要一些能靠得住的人,按照汉家的传统,最好的选择就是外戚!因为外戚起码在一定程度上跟天子是利益一致的,只要天子处于优势地位,那么就不用担心外戚的祸端。但是,若是天子处于弱势地位,那情况可就不一样了,外戚就要反客为主。
所以,刘康便直接同意了选妃的事情,当然,也圈定了范围,就是良家子出身,反正刘康定下了一个基调,父祖辈的爵位要在左庶长以下,如此就可以将朝中那些公卿大臣都剔除出去。不过,说是这样说,实际上下头可操作的余地还是很大的,就像是卫子夫,不过是歌姬出身,但是她身上就一直有着平阳侯府的烙印。孝景皇帝在的时候,宫里许多美人都是馆陶公主献上的,甚至,孝景皇帝还是太子的时候,在民间认识了什么美人,最后也是先安置在馆陶公主那里,然后再由馆陶公主操作一番送到宫里,或者干脆就养在馆陶公主那里,孝景皇帝去馆陶公主那里的时候,就能随时有可心的美人伺候。这也是为什么栗姬对馆陶公主深恨的缘故,因为馆陶公主一茬一茬的美人往宫里送,栗姬不觉得是自己年老色衰,只是觉得是馆陶公主送过来的人夺了自己的宠爱。
所以,这次选妃,里头势必会有相当一部分是朝中那些公卿大臣挑选出来的美人,刘康需要做的是,让人将这批人尽可能剔出去。
风瑜对于刘康的作为并没有多干涉,因为陈阿娇已经出现了明显衰老的情况,她原本年纪就不小了,这些年虽说保养得很好,但是终究天年已至,如今人都有些糊涂了。
陈阿娇已经忘记了自己还有一个女儿,甚至将上辈子的记忆与这辈子的记忆混淆了起来,她有的时候对风瑜非常亲近,有的时候又非常抗拒。她从来不提刘彻,但是,却总是在找窦太后和窦太主,这让风瑜有些无奈。
忘记那些事情,只记得自己少女时候的陈阿娇未必不幸福,因此,风瑜只得想办法满足她的希望,找人扮演窦太后和窦太主,哄她开心。
“阿姐,阿母这样,真的没事吗?”刘康对于当年的事情并不清楚,看着之前在自己面前都是一副威严沉稳模样的陈阿娇做出少女姿态,不由有些异样。
风瑜摇了摇头,说道:“阿母如今身体已经开始衰竭,记忆也大幅度衰退,她潜意识里忘记了那些让她不快的事情,她如今虽说忘记了许多事情,连人都认不清了,但是,她如今却是这么多年来前所未有地快乐,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刘康顿时沉默了下来,在他记忆里,刘彻与陈阿娇之间的关系还算是很和谐,以至于明明陈阿娇是废后,刘彻却能将自己这个新君托付给自个前妻,还册封前妻做长公主,这等离经叛道的事情,让刘康以为刘彻与陈阿娇大概当年真的仅仅就是感情不偕,就如同民间那些和离的夫妻一般。
但是如今,听到陈阿娇那些言语,刘康才知道,陈阿娇对刘彻到底有多少怨恨与不忿。他没有询问风瑜,反而在回到未央宫之后,找来了宫中的老人,询问当年的事情。这些老宫人一开始根本不敢说,但是在刘康的威胁和追问下,还是将他们所了解到的当年的事情一一说了。
刘康听了之后,那真的是无话可说,哪怕这些宫人在言语间对刘彻已经进行了许多美化,但是抛开这些词汇,看看事实,就能知道当年先帝对陈皇后是真的不厚道,一个忘恩负义的名头是少不了的。只是为尊者讳,若不是当年的事情,如今也没刘康什么事,所以,刘康也只能是无言以对。
陈阿娇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很久,这一天,陈阿娇忽然清醒过来,风瑜却意识到,陈阿娇的大限已经到了,这算是回光返照。
“阿母!”风瑜露出一个笑脸,装作之前什么事也没发生的样子,如同之前一样,坐在陈阿娇身边,亲亲热热地说道,“女儿之前又琢磨出了几样点心,我这就叫养室那边做给阿母你尝尝看?”
陈阿娇对于之前的事情还是有些印象的,她神情有些愧疚,犹豫着摸了摸风瑜的手,然后叹道:“阿姝,之前阿母竟然将你给忘了,实在是……”
风瑜反手握住了陈阿娇已经变得枯瘦的手,温言说道:“阿母,我知道,你也不想的,何况,能看到阿母当年无忧无虑的模样,我也很高兴!”
陈阿娇愈发愧疚起来,她叹息一声,说道:“当年那些事情,我都以为自己都要记不清楚了,谁知道,本心里头还是怀念那个时候的!阿姝,我如今这个情况,有些事情却是得跟皇帝说清楚,你派人叫他过来吧!”
刘康听得消息,急匆匆赶了过来,看到陈阿娇眼神清明,心中一喜,唤道:“阿母,可是已经大好了?”
陈阿娇含笑摇了摇头,说道:“陛下,我这是年纪大了,如今难得清醒一会儿,却是有些事情想要跟陛下交代清楚!”说着,她对风瑜说道:“阿姝,你去将那个螺钿包金的妆盒拿过来!”
陈阿娇的梳妆盒很多,风瑜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来陈阿娇说的那个螺钿包金的妆盒,记得陈阿娇以前说过,这个妆盒是窦太后临终的时候给陈阿娇的,还是窦太后当年用过的。风瑜起身将那个被收藏在妆奁里头的妆盒取了出来,捧到了陈阿娇面前。
陈阿娇怀念地摸着妆盒上的纹饰,上面的纹饰已经旧了,四角包金颜色都有些暗淡,陈阿娇将妆盒打开,这妆盒其实也做得挺精巧,里面分为好几格,下面还有暗层,陈阿娇打开暗层,然后取出了一块玉质的虎符,递给了刘康。
刘康顿时有些愕然,这年头调兵,看得不是什么军令,而是虎符,正常情况下,军中会有半块虎符,随着调兵命令而来的一般就是另外半块虎符,如果没有虎符或者是虎符对不上号,那么就是矫诏,军队不得受命。但是,相应的,皇帝手里也是有一块虎符,可以调动全部军队的,刘康当年继位,手里就是有一块玉质虎符的,但是至今刘康也没有用上过,怎么陈阿娇这里居然还有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