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宝儿气鼓鼓的忍辱负重并不理他,安宁郡主看不下去了,忙拍开卫持的爪子,质问他:“你早看出来了,对不对?”
卫持“啊”了一声,余光仍瞄着薛宝儿,话却是对着安宁说的:“也就这两日,德宁长公主怕是要登你家的三宝殿了!”
“这么快?”安宁一脸绝望。
薛宝儿扶歪了珠花,卫持拿开她的手帮她整理好才道:“不然呢?就凭你方才羞愤欲死频频看我一脸倾慕的架势,便在明日也说不准。”
“当时我以为……”安宁说不下去了,哪儿有什么倾慕,分明是求助好吧。
眼看宫学就在前方,卫持也不逗她了:“放心,我早有对策。”
“什么对策?”安宁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见卫持阴阴一笑,什么也没说。
相比上午的填鸭式教学,下午的课程明显轻松许多,太傅随口出了个策论题目让大家各抒己见,还可以自由讨论,畅所欲言。
屏风那边的男学生吵得不可开交,你引经据典,我左右逢源,屏风另一边的女学生本就是来镀金的,并没什么人言语,薛宝儿则在认真地教安宁郡主认字。
太傅到底年纪大了,一个时辰之后身体便有些撑不住,挥挥手让他们散了。
一堂课下来,安宁郡主认了不少字,比如安宁、卫持、卫骏和薛宝儿,还能歪歪扭扭写出自己的名字。
写字的时候,安宁缠着薛宝儿练瘦金体,薛宝儿却告诉她,先把楷书练好,等打好基础再教她瘦金体。
放学后,宫学生们各回各府,赞善陪侍则要留在后宫跟着教习嬷嬷学规矩。
早有女官过来引路,带她们去往尚仪局。
薛宝儿站在队尾跟着队伍前行,迎面看见另一队侍女手捧食盒朝她们这边走来。
薛宝儿忙收回目光低眉垂眼走着,忽见那支队伍最末尾的侍女脚下不知怎地一滑,直直朝她撞过来。
事出突然,又近在咫尺,想让过去根本不可能,薛宝儿下意识躲了一下,人没撞到却撞翻了那宫女手里的食盒,顿时汁水四溅弄脏了衣裳。
“奴婢该死!请大人恕罪!”那宫女手忙脚乱收拾起食盒,跪下给薛宝儿磕头。
尚仪局女官皱眉朝这边看过来,又抬头看了眼昏黄的天空,继续带着她们往前走去。
薛宝儿只好用帕子擦了擦被弄脏的衣裙,快步跟上队伍,谁知在某个转角处忽然伸出一只手,将她拖入旁边的暗巷。
有人捂住她的嘴,轻声说:“别咬,是我!”
听见卫持的声音,薛宝儿紧绷的身体才放松下来,轻轻吐出一口气。
她知道卫持没走远,因为她身体里的美人鱼特制还被死死压制着,半点没显露出来。
“你怎么在这儿?”薛宝儿从卫持怀里挣脱出来,仰头问他。
卫持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纨绔模样,后背斜斜倚着墙,垂眼看她,一脸的幸灾乐祸:“本世子刚好路过,正看见某个倒霉蛋被人撞,还弄脏了衣服。”
“尚仪局的杨尚仪可比太傅凶多了,笑的时候脸上褶子都能夹死蚊子,最讨厌别人迟到。”卫持同情地看向薛宝儿。
薛宝儿气结:“那你还拦我?”
“故意整你呗!”卫持恶劣道,手里的折扇一收一合,态度极其嚣张。
薛宝儿没工夫跟他磨牙,转身走出甬道,却早已看不见原来那支队伍的影子,急得想哭。
她是不是跟皇宫犯冲啊,从进门开始就没消停过。
“哎,你怎么哭了?”
见薛宝儿抹起眼泪,卫持有点慌,忙从袖里摸出手帕给她擦脸。薛宝儿不让他擦,可自己的手帕刚拿来擦了裙子,便一把夺过他的,蹲在地上自己擦眼泪。
此时甬道上无人经过,卫持只好蹲在她面前,好声好气地哄:“杨尚仪是最讨厌别人迟到,也最最最讨厌有人弄脏衣裙,不成体统。”
“真的?”薛宝儿抹着眼泪问。
卫持见她眼角还挂着泪珠,泪珠晶莹映出漫天霞光,忍不出伸手去碰,泪珠滚落,卫持惋惜地喟叹一声。
对上薛宝儿狐疑的目光,只见翦水秋瞳里也有霞光,亮得惊人,霞光里映出他的脸,便又笑起来,学着薛蟠的样子摸摸她的头:“杨尚仪早年专门教公主规矩。听长公主说杨尚仪是个极其爱洁的,曾因某个公主弄脏了衣裙打过手板。”
好家伙,打公主手板!
“那我还有救吗?”薛宝儿欲哭无泪,刚来就犯了杨尚仪两项大忌。
卫持拉她起来:“遇上我,算你运气好。”
说着把她重新拉入暗巷,牵着她的手来到一处朱门前,朱门紧闭,门口牌匾上写着三个大字——慈宁宫。
???
此时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容貌秀丽的女官,手里拖着一只托盘,盘中似是放着衣裳。
这是要……在太后眼皮子底下打劫女官?
她迟到,她弄脏衣服,顶多被打手板罚跪,可若是公然抢劫女官,脑袋能不能保住都不好说了。
薛宝儿护着脑袋忙往后缩,却被人大力推了出去。
卫持你个害人精!
薛宝儿两眼一闭不偏不倚撞了上去,谁知那女官只是惊了一跳,细细看过她之后不由分说将她拉到另一处更偏僻的暗巷。
“先把官服换上,我带你去内务府领职。”那女官朝四下看看,把托盘放在地上,抖开盘中类似官服的衣裳塞到她怀中。
薛宝儿脑子转得飞快,却抱着官服一动不动。
天知道是不是卫持变着花样耍她!
那女官满脸焦急:“别怕,我是你表姐,自不会害你!”
表姐?
没错,薛宝钗在宫里确实有个表姐,以后还将捡漏成为凤藻宫尚书。
没想到这时候她竟然在慈宁宫当差!
不愧是一奶同胞,贾元春与贾宝玉生得极像,想认错都很难。
“多谢表姐!”薛宝儿知道现在不是寒暄叙旧的时候,便也不问贾元春是怎么认识的卫持,快速换好女官服跟着贾元春去了内务府。
内务府办差的人看见贾元春带人来倒是一点也不惊讶,暗中收了沉甸甸的荷包就手脚麻利地给薛宝儿办了手续,拿了腰牌,还好心提醒她:“腰牌挂好,千万别丢了。”
薛宝儿应是,又跟着贾元春去往尚仪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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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当当当~元春小姐姐出场了!
第22章 杨尚仪
在路上,贾元春匆匆告诉薛宝儿,她也是刚收到薛宝儿入选赞善的消息,是安宁郡主派人暗中告知她的。
相比急于撇清的王熙鸾,贾元春脑子就清醒多了。
薛宝儿虽是商门女,说出去并不光彩,可她们毕竟是嫡亲的表姐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且在内务府领职时,她看得分明,薛宝儿的保荐人从王家二舅母赫然变成了德宁长公主。
谁不知德宁长公主是皇帝亲姐,又有从龙之功,最得爱重。若攀上这棵大树,她也不必在慈宁宫苦熬岁月了。
一入宫门深似海,贾元春每天都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面对,生怕有半点行差踏错,辜负了整个家族对她寄予的厚望。
今日安国公世子强闯宫门之事闹得沸沸扬扬,贾元春自然也听说了,下午外出办差时便遇到了安宁郡主派来之人,特意嘱咐她留意宫学那边的动静。
临近黄昏时,薛宝儿果然出事了,问题还很棘手。
尚仪局的杨尚仪素来以严苛著称,还患有洁症,最见不得饭菜油污,曾因礼服不洁打过公主手板,也曾杖责女官。
听说薛家表妹自幼体弱,几板子下去怕是吃不消的。若因此被赶出宫去,她脸上也无光,还错失了攀附德宁长公主的机会。
派出去的宫女急匆匆跑来告知她,贾元春急中生智拿了女官服去追,也不知赶不赶得及,谁知才出门去便与薛宝儿撞了个对脸。
沾上油污的水色缂丝衣裙没错,成套翡翠珠花也没错,这般豪奢可不是一般女官能负担起的。
不是薛家表妹还能是谁?
认出薛宝儿,她并没急着与她相认。见薛宝儿抱着官服不动,贾元春一颗心才放回肚里,还好是个谨慎有城府的,不会轻易被人哄骗了去。
受了委屈骤然见到亲人也能保持冷静,不哭不闹不抱怨,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对于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姑娘来说委实不易。
贾元春自己便是这样一个人,看见薛宝儿就好像看见了刚刚进宫时的自己,不禁对这个忽然冒出来的表妹生出些亲近感。
“表姐,我想请你帮个忙。”薛宝儿稚嫩的嗓音打断了贾元春飘远的思绪。
贾元春一怔,听薛宝儿又道:“表姐可否帮忙查一下,今日撞了我的宫女是哪个宫的?”
“你怀疑有人故意为之?”贾元春听出了弦外之音。
薛宝儿也不确定:“小心一点总是好的。我刚进宫,不懂规矩,很怕得罪人而不自知。”
她所求之事贾元春早问过了,便答:“撞你那个宫女是宜春宫的。”
“宜春宫是淑妃娘娘的寝宫。”贾元春想了想,又道,“淑妃娘娘是静娴公主的生母,我听说静娴公主也在宫学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