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梅家怎么就得了消息,竟派人找上门来要钱,二老爷拿不出来,还是薛蝌给填了窟窿。
眼看着薛宝琴也到了该说亲的年纪,薛母是孀居之人不便出面,只得请托王夫人、邢夫人帮忙,两位夫人都说好找,结果问了一圈都被婉拒了。
按理说,有薛宝儿这一层关系,再加上薛蝌在京城也颇有些名声,薛宝琴又生得如花似玉,性格乖巧,怎会如此难嫁?
细细打听才知道,原来是梅家在散播谣言,说薛家二房大姑娘早与他家二爷订了亲,如今薛家做大,便要悔婚。
“原只道梅家忘恩负义,不成想竟如此无耻!”邢夫人气得不行,“悔婚在先,传谣在后,得不到便要毁掉!”
王夫人也很气:“传出这样的话来,不论真假,吃亏的终究是女子。幸而世子妃心明眼亮拿回了那封书信,不然更是百口莫辩了。”
说着看向薛母:“宝琴议亲之事只怕要缓一缓了。”
薛母点头,也只能如此。
薛宝儿回家时,薛母便把这事跟她说了,气愤地抱怨了一大通,然后又开始叹气。
薛宝儿最受不了薛母叹气,眼珠一转贴在薛母耳边说了几句,薛母一口气憋在喉间,又倒吸回去:“这、这能行吗?”
薛宝儿朝她眨眨眼:“试试不就知道了。”
端午节前,于家办了一场赏花宴,赏花宴才结束坊间便传出流言,说于家三姑娘之所以跟梅家大爷和离,是因为梅家大爷身有隐疾,用了宫里的秘方才怀上孩子,结果没过三个月就小产了。
“真的假的?听说和离的时候,两家闹得十分不愉快,不会是于家故意造的谣吧。”
“不知真假,反正于家商行都在传,说是赏花宴的时候,于家一个管事妈妈不小心说漏了嘴……”
“梅家大爷身染恶疾,对于家大归的姑奶奶有什么好处?多半是真的!”
于是隐疾就这样变成了恶疾。
大爷身染恶疾,二爷会不会也……
再联想到薛家无故悔婚,众人都是一脸恍然。
难怪。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当事人往往总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等梅夫人被京城贵妇圈除名,再无人邀请她参加各种聚会的时候,梅夫人才听说了这则流言,气得好几天吃不下睡不好,嘴边起了一圈大燎泡,吃饭说话都成问题。
大郎刚刚和离还要议亲,二郎也到了该订亲的年纪,几个庶出的子女也要婚嫁,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传出这种流言,可让她怎么活?
流言这种东西厉害就厉害在无法证实,她总不能现在冲到大街上挨个拉人解释吧,唯一能做的就是等,等新的流言传出来把这拨流言替换掉。
当初她就是深谙此道,才故意放出话去,说二郎早与薛宝琴订了亲,想逼着薛家妥协。
结果还没等到薛家妥协,先等来了于家的报复。
她打听过了,这流言就是从于家赏花宴上传出去的,又在于家商行传开,就是□□裸的报复。
可于家到底是外戚,淑妃又生了静娴公主,根本不是梅家能招惹得起的。
惹不起就只能生生忍了。
忍也不是那么好忍的。
越是高门大户结亲越是在乎风评,因为选择多,一点点风吹草动都可能告吹,更别说是身染恶疾的流言了。
还是从前妻娘家传出来的。
若梅家是安国公府那种豪门,别说身染恶疾,就是快要病死了,也有大把的人想把女儿塞进去冲喜。
可梅家不是,梅家家底薄,根本经受不起。
这种影响没有几年恐怕都消化不掉,再等几年,大郎就只能娶小门小户家的闺女,二郎再优秀也别想攀谁家的高枝了。
梅家彻底完了!
就在梅夫人嘴上燎泡越长越多,连喝水都费劲儿的时候,有小丫鬟跑进来报喜:“夫人,二爷中了!中了二甲第七名!”
梅夫人垂死病中惊坐起,又想起什么似的,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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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梅问鹏
梅夫人醒来后就拉着二郎的手呜呜哭了起来。
她的二郎样貌好, 功课好,孝顺又懂事,如今又中了进士, 还是二甲前十,前途无可限量, 却受了家里的连累,要么好几年娶不上媳妇, 要么将就着娶个小门小户家里的姑娘。
早知外戚不好惹,她为何非要鬼迷心窍地去攀扯, 逼着老爷背信弃义, 逼着大郎娶回家个母老虎,如今鸡飞蛋打, 还连累了二郎的婚事。
这就是老天爷対她的惩罚吗?
见母亲哭得伤心,梅问鹏拍了拍母亲的手, 真诚道:“娘,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儿想好了,这就去薛家负荆请罪, 求娶薛家二房大姑娘。”
唯如此,谣言方能平息。
梅夫人以为负荆请罪只是随口一说,当她看见梅问鹏脱去外袍上衣,只穿中衣被荆条刺穿肌肤, 半身染血的时候, 一下捂住了嘴, 干涸多日的眼睛忽然涌出久违的水泽。
这一刻, 她是真的后悔了,悔得肠子都青了, 恨不得与儿子易位而处。
可梅家已经被逼上绝路,除非如此,不能转圜。
若薛家肯改变主意,她愿意答应任何条件,等薛宝琴过门,她一定会像供菩萨似的把她供起来。
当然梅问鹏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他放弃了庶吉士的考核,带着薛宝琴外放到扬州成了地方官。
这些都是后话。
梅问鹏负荆请罪一路走到薛家,引来不少人围观,因相貌出众很快被人认了出来,说他是今年的新科进士,还是二甲第七名。
再次引起轰动,围观的人越聚越多,逐渐形成一条长龙,把五城兵马司的人都引来了。
人们议论纷纷,不知道梅家二爷要去哪里,去干什么。
有认识梅问鹏的忍不住问:“梅兄,你这是唱得哪一出啊?”
梅问鹏:“负荆请罪。”
“向谁请罪?”
“薛家二老爷。”
“为何?”
梅问鹏便当众把薛家二老爷当年如何接济梅翰林,梅家又是如何忘恩负义悔婚,还造谣生事,统统讲了出来。
众人听完一阵激愤,可看着他背上带血的荆条,又把话忍了下去,默默跟着他来到薛家大门前。
门房早已得了消息通报进去,此时薛家大门中开,薛家二老爷长身立在门口,眉心拧成川字。
古语有云,刑不上士大夫,这梅问鹏才中了进士就来了这么一出负荆请罪,还真让他犯了难。
等人走近了,看见染血的中衣,薛家二老爷心里开始动摇,嘴唇却抿成了一条线。
此时薛宝儿正拉着薛宝琴躲在大门后隔着门缝儿偷看,当看见半身染血的梅问鹏,薛宝儿轻轻“啊”了一声,心说,这哥们儿够拼的。
薛宝琴想拉薛宝儿回去,薛宝儿不肯,反而跟她换个位置,押着薛宝琴让她往外看。
“怎么样?喜欢吗?”薛宝儿问。
薛宝琴只看了一眼便脸飞红霞:“他、他为什么要这样啊?”
悔婚的事薛家人很默契地都没告诉薛宝琴,所以薛宝琴只知道她跟梅家公子订了亲,至于是哪位公子,并不清楚。
只见梅问鹏身材高大,相貌英俊,眉宇间尽是凛然正气,又听外头的人说他刚刚中了进士,排名还挺靠前。
此人过于完美,根本挑不出毛病。
薛宝儿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忙招了小厮过来,轻声说了两句,小厮一怔,飞跑出去给薛家二老爷传话去了。
薛家二老爷本来还想为难一下梅问鹏,听小厮说完,朝身后看了一眼,清了清嗓子训斥道:“光天化日之下坦胸露背,简直有辱斯文,还不快进来说话!”
梅问鹏:“……”
他跟着薛家二老爷进了门,无端想起薛家二老爷改变主意之前朝身后看的那一眼,心有感应似的回头,正好看见躲在门后的两个小姑娘。
其中一个略高些,生得粉面桃腮,身量苗条,另一个则白到发光,似乎极美,却美得很不真切,缥缈如天上云。
薛家大房和二房加起来只有两个女孩儿,大一些的是安国公府的世子妃,小一些的便是二房的大姑娘了。
按理说安国公府世子妃嫁了人,该梳妇人发髻才対,可眼前的两个小姑娘一个梳着堕马髻,一个梳着双环髻,并肩站在一处就如双生姐妹,好似芍药和牡丹,极难辨认。
到底哪一个才是他要求娶的人呢?
忽然风起,吹落绢帕,高个子的姑娘低呼一声,梅问鹏弯腰拾起递还给她,可递出去的刹那见粉白的帕子上染了一点血迹。梅问鹏反转掌心,果然掌心沾了血,大约是在家里绑荆条的时候,被刺扎伤了而不自知。
薛宝琴红着脸去接,才要开口道谢,却见那人手腕一翻将她的绢帕收入怀中,他背上背着荆条,血湿背脊,只胸前那处衣襟还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