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去哪儿了?”薛宝儿说着手肘撑床想坐起来,谁知手臂一酸,竟然伏在大红鸳枕上。
想起昨夜屋里的动静,和那几大壶热水,莺儿红了脸道:“世子早早起身练了一通拳,回来时瞧姑娘还睡着,就一个人去给长辈请安了,还说会替姑娘向长辈们解释。”
“怎么还姑娘姑娘的,要改口喊世子妃了。”香菱扶了薛宝儿起来,一边伺候更衣,一边笑着打趣。
莺儿忙打了嘴,意有所指地笑道:“是!是要改口了呢!给世子妃请安!”
昨晚确实闹得不像话,想必她们都误会了,薛宝儿红了脸也不接话。
误会就误会吧,至少心里踏实了,总比之前一个个畏手畏脚生怕行差踏错的好。
“世子妃,早膳备好了,是现在用,还是等世子回来?”梳洗完,莺儿笑着问。
薛宝儿一怔:“世子还没用早膳吗?”
莺儿笑回:“世子走之前说回来用早膳。”
那就是要跟她一起吃的意思了。
“先备着吧,等世子回来。”薛宝儿心里还装着薛蟠的事,吩咐莺儿把陪嫁里那尊观音像请出来,用香案供上,布置出一个小佛堂。
因昨日安宁过来,薛宝儿有事要问,便把屋里服侍的都遣了下去,莺儿和香菱并不知道薛蟠出事了,只当是她们姑娘为了求子。
薛宝儿从来不信神佛,可为了薛蟠,她愿意信仰一回,只求诸天神佛能庇护薛蟠,保佑他平安归来。
恭恭敬敬给菩萨上了香,转身正要走出小佛堂,迎面跑来一个小丫鬟,细看竟是她昨日指派去服侍小月仙的。
那小丫鬟径直朝她跑过来,气喘吁吁禀道:“世子妃,不好了,世子要处置了小月仙姑娘,长公主不让,世子正拿剑指着长公主呢!桂、桂嬷嬷让奴婢来请世子妃,您快过去劝劝吧!”
世子要处置小月仙,长公主不让,一大早都是什么跟什么。
薛宝儿忙跟着小丫鬟去了后面的水榭。
院子里的下人们见她来了,齐齐松了口气,自觉给她让出道路。
薛宝儿快步走进屋中,见卫持拿剑指着长公主,长公主只是抱着小月仙哭,桂嬷嬷在旁边站着,一边劝长公主,一边给长公主擦眼泪,忙得不亦乐乎。
最离谱的是,大炕上还有一个被劈成两半的炕几,卫持显然是动了手的。
屋外站了一院子的下人,玻璃窗明晃晃,什么看不见。
传出去好说不好听。
薛宝儿走到卫持身边,想去夺他手里的剑,结果高估了自己的个头儿,捞了一把空气。
薛宝儿:“……”尴尬了!
卫持怕伤到薛宝儿,故意抬高了手,见她还是自不量力地捞了一把,然后仰起头垮下肩膀盯着他,差点笑场。
卫持还剑入鞘,补救似的将剑递给薛宝儿,薛宝儿伸手接过,手臂直抖。
剑好沉!
薛宝儿拎不动,只好把剑当拐棍似的拄着地,这才站稳了,看向长公主。
长公主正抱着茫然无措的小月仙哭成了泪人,旁边桂嬷嬷还在劝:“长公主若喜欢这孩子,大可收了做义女,好人家还不是随便挑?何必非逼着世子平妻呢?”
平妻?
薛宝儿脑中炸响一个惊雷,这小月仙好手段啊,居然这么快就搭上了长公主,还能舌灿莲花地求长公主让卫持娶她为妻?
昨天还在她面前装小白花,可怜兮兮地求她给一个名分,说什么只想远远看卫持一眼就够了,才过了一夜,就想跟她平妻了!
要不是长公主护着,要不是她拿不动这把剑,薛宝儿都想扎她一剑了。
长公主是疯了还是傻了,从前嫌弃她出身商门,商门地位虽低,好歹是良籍,如今却逼着卫持娶一个青楼女子为妻……
她真的很想问一句,凭什么!
第111章 对上了
其实小月仙也是懵的。
她昨日求世子妃给她一个名分, 世子妃没答应也没拒绝,只吩咐好生安置了她,这算是怎么一回事?
小月仙心里很不踏实, 做了一夜噩梦,一会儿梦见被送去了官府, 一会儿梦见被关到了田庄。醒来便设法买通了院子里一个粗使的小丫鬟,让其想办法给长公主报个信, 告诉长公主她是世子的外室,怕长公主不肯见她, 还扯了谎说她怀了世子的孩子。
只要见到长公主, 她就多了一个留在公府的机会。
至于孩子……反正不是被送去官府,就是关到田庄, 她管不了那么多了。
谁知这招还真管用,没过多久, 上房就派了一个年老的嬷嬷过来,还端了一碗药给她,说是安胎药。
她犹豫着不肯喝,那老嬷嬷立刻变了脸色, 吩咐人押着她往下灌,她挣扎起来,头发衣襟全乱了。
正撕扯着,那老嬷嬷忽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撸开她的衣袖, 盯着她手臂内侧的胎记看了半晌, 莫名其妙地红了眼圈。
然后老嬷嬷命人把那碗药端走, 亲自服侍她梳洗重新上了妆,又留了两个丫鬟伺候着, 这才抹着眼泪转身走了。
小月仙一头雾水。
等了一盏茶的功夫,长命忽然带了人过来,扔给她几张银票便要赶人。
她不肯走,哭闹起来,嚷嚷着要见世子妃和长公主,长命清了清嗓子说:“姑娘口口声声说是世子爷的外室,自然该由世子爷亲自处理,小的正是奉了世子爷之命来送姑娘一程。”
不等那些人过来绑她,小月仙眼疾手快摔了茶盏,手握一片锋利的碎瓷抵住咽喉,眼泪扑簌而下,厉声道:“我不信!世子从来不曾这样对我!”
她只恨自己那时候太过清高,没能在及笄之前迷住卫持,让她给自己一个名分。
早知道他有这样的癖好,她就该在他喜欢她的时候,早早把身子给了他,再怀上个一男半女,搞不好还能讨个贵妾甚至侧妃。
毕竟高贵的世子妃曾经也只是一个卑贱的商门女,商门女都能做世子妃,她手握庶长子想讨个贵妾还不容易!
那个人说的不错,清高最是无用,一个清高的娼儿就像个笑话,倒不如浑闹一场,搏个名分出来,将来也有依靠。
卫持买了她的初夜,又为她赎身,不管他是怎么想的,反正在外人看来,她就是他的外室了。
就算他不认,她也要赖上他。
长命皮笑肉不笑:“姑娘若是自己想不开,倒省了一番周章。”
他朝后一摆手:“来啊,还等什么!世子爷说了,只让把人弄出府去,可没说要活的。”
小月仙凤眼圆瞪,从前只知道卫持浑,万万没想到他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草菅人命!
对面冲过来几个健壮仆妇,小月仙忙扔了碎瓷,生怕她们趁乱刮花了她的脸或者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要了她的命。
若换个人来赶她,她也许还能幻想一下,是世子妃从中作梗想要暗中除了她。
可长命不一样,他是卫持的贴身随从,除了卫持,谁都使唤不动。
小月仙死死抱着炕桌腿儿,被人撕掉了两只衣袖,仍旧哭闹着不肯离开。
卫持好狠的心!
从前对她千依百顺,她今年也才十六岁,怎么就成了昨日黄花,非要扔出门的敝履?
她不甘心!
正当炕桌被掀翻在地,忽然有人在门外大喝一声:“住手!”
屋里几个连拉带拽的健壮仆妇立时收了手,恭恭敬敬贴在墙边,活像老鼠见了猫。
房门本来就是大敞着的,外面的人很快走进来,先前那个老嬷嬷厉声遣了屋里服侍的,有个头戴珠翠的四旬贵夫人拉住她的手臂,轻轻翻转过来,跟那个老嬷嬷一样登时红了眼眶,豆儿大的泪珠子不要钱似的往下落。
“是她!是她!不会错!我苦命的……”
贵夫人才哭到一半,就被那个老嬷嬷扶住了:“长公主若是喜欢,大可收了做义女。”
贵夫人忙住了口,只是一边流泪,一边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
长公主?
这位贵夫人就是长公主吗?
小月仙惊魂甫定,忙屈膝给长公主行礼,却被长公主一把扶住了,听她语无伦次道:“好孩子,这些年……委屈你了!委屈你了!没想到你还活着!没想到你还活着!”
小月仙:“……”这什么情况?
屋里服侍的都出去了,只长命没办完差事不敢离开,也是看得云里雾里。
长公主没事儿吧,当初认承慧乡君为义女时,嫌弃得跟什么似的,居然对一个青楼的娼儿这般热情!
还“委屈你”了,谁委屈谁了?
成亲才三天就被冒充的外室找上门来瞎搅和,世子爷不委屈,世子妃不委屈,还委屈她了!
长命快气死了,却不敢显在脸上,行礼过后,陪笑着道:“长公主,昨日就是这个娼儿趁世子不在,冒充世子的外室在府门外叫嚣,亏得世子妃不与她计较,还好生生地留她在府中住下。今儿世子过问此事,特特让小的过来给她些银子,送她出府,免得扰了内宅清净。”
长命这话说得算是客气了,卫持的原话是:”把人弄走,别让她在世子妃眼前晃。”
这就是生死勿论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