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漆黑的通道里出现飞出了无数道发光的金线,那线条像是具有生命似的,竟然能缓缓流动着。
木质的椅子在流动的金线中迅速扭曲,形状诡异地像是西班牙画家达利名作《记忆的永恒》里的那些坏掉的时钟。
然后又被毫不客气地扔了回来。
“最先想到的果然是破坏啊。”陀思的声音从桌子上传来,准确的说,是那个八音盒。
我拿起八音盒,发现盒子的末端发条上连着一根很细的丝线。
先前在检查八音盒时,并没有发现这根丝线,我猜测原本丝线的另一端是系在墙上的,墙体受到震动,丝线断开显露出来,启动了八音盒。
“这里面是超次元通道,所有的物质在这里面都会扭曲。”陀思的声音笃定平静又冷淡,带着绝对的理性,“如果不想粉身碎骨,还请你们找到正确的出口。”
“清溪,你看——”
我再抬头看向墙壁时,原本被分解出洞口的墙体竟然逐渐愈合了,最后恢复成了完好如初的样子。
我将天花板和地板也都试了一遍,发现这外面也全是发光的金线——也就是能扭曲所有物质的超次元通道。
“说到阴险狡诈,还真没人能跟陀思相提并论。”我放下手里的八音盒,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
这一关,看来无法用武力突破了。
“中也,你上一关,是什么内容?告诉我。”
陀思虽然是个神神叨叨的人,但同时也是一个很讲究秩序的人,比如门上的门牌和门后的东西并不是毫无联系瞎标的。
“内容倒是其次,关键是……”中原中也轻声叹了口气,很艰难地说道,“我没有成功。”
让一个男人坦诚自己的失败并不容易。
“我回过神来,就看到了你举枪的场景。”中原中也压了压自己帽檐,声音也一并压低了,“以后不要做那种事了。”
“嗯……我那一关是赌徒。”
我并没有看到赌场,却经历了一场真正的赌约。
赌徒的极端心态需要满足两个条件,一个是倾其所有,二是毫不犹豫。满足两者未必会成功,我只是在一开始就押对了。
“这一关的门牌叫白夜。”
场景设置是少年陀思给我讲述《白夜》这个故事的地方——我的卧室。
“或许我们能从这个故事里找点线索。”我打了个喷嚏,随即捂住了口鼻掩饰尴尬,“抱歉,这里的香味越来越浓了。”
“《白夜》,是东野圭吾的小说吗?”中原中也问道,“我怎么感觉少了一个字。”
“那是《白夜行》,可好看了,都拍成电影了。”我轻咳了一声,“其实《白夜》是陀思年轻时给我讲的一个睡前故事,应该是他自己写的吧。”
“哦。”中原中也点了点头,随即又像抓住了什么不得了的信息,“睡前?故事?”
“中也,有一件事我没有告诉你。”我摸了摸地上的地毯,手指顿在了图案里的胡萝卜上,“……这里是我的房间,在俄罗斯时的房间。”
中原中也没有惊讶,仿佛在他的预料之中。
“你猜到了吗?”我问。
“嗯。”
“是怎么猜到的?”我又问。
“你刚来就知道这个玩偶里有紫皮糖,而紫皮糖是俄罗斯的特产,你以前曾给我送过,在花丸婆婆那里。”中原中也又指了指桌上的俄罗斯套娃,“还有那个。”
“那个是我以前在集市上买的,后来弄丢了,不过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你是因为它是俄罗斯的东西,所以才怀疑这里是我在俄罗斯的房间吗?”
他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解释什么,最终又没说。
“仅凭这些就知道是我的房间,中也的推理能力果然很强。”我舒了一口气,“其实我也早就明白你知道了。”
他用目光问询我原因。
“因为你对这里很友善。你看,破坏这里的是我,而你至始至终,除了椅子,没有破坏过任何东西。而这里又只有椅子是陀思的,其余的东西都是我的。你一定是认出了他的品味,才果断地扔出去的吧。”
椅子是陀思给我讲睡前故事时,搬过来坐着的。
“中也的推理能力果然很强……”
我的眼皮越来越重,逐渐睁不开了,我强忍住打哈欠的冲动,继续讲道,“《白夜》讲的是两个年轻人的故事。”
有一天,一个善良的少年遇到了一个哭泣的少女,他送她回家,并耐心地倾听了她的遭遇。
故事的开头,总是极具温柔。
少女曾经有过一段爱情,那是她从牢笼般生活里看到的光明,但她私定终身的恋人却没有如约来接她。
她的世界溃不成军。
少年安慰她,陪伴她,他们同样孤独,同样在命运里苦苦渴求,却又都对未来的人生充满了期待。
他们在四个白夜里产生了深深的依恋,月下赏月时,少女原先的恋人却飘然而至。
故事的结局,因为爱与承诺,少女和原先的恋人和好如初,如约结婚。
而少年则独自上路,仿佛在这个故事里,在别人的爱情里,从未有过他的存在。
“中也,”在失去意识前,我终于问出了藏在心底的问题,“你,喜欢我吗?”
第108章 白夜将尽
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醒过来时, 身上盖着中原中也的黑色外套。
他将我平放在了地毯上, 让我休息, 自己还在翻箱倒柜地寻找着线索。
我掀开外套, 他见我醒了,放下了手里的箱子问道:“你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已经好多了,我感觉这里的香味有安神的功效, 我之前很困来着的。”空气里的香味已经消失了, 我揉了揉太阳穴说道, “我现在精神好多了。”
中原中也走过来,在我的面前坐下, 仔细地上下打量了我一遍,表情才放松下来:“我也觉得你看起来精神多了。”
“中也, 你喜欢我吗?”
“咔——”
中原中也身下的地板被他坐裂了。
他又不放松了。
面色瞬间转变成绯红色,像是一只煮熟的虾子,蓝眼睛却亮的出奇,亮的小心翼翼。
不知道是因为这个问题尴尬,还是因为坐裂了地板尴尬。后者多半也是前者导致的。
我记得我在昏睡过去之前, 也问过这个问题。
——中也, 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很久, 不, 不能说是困扰, 而是被我回想了很多次。
乱步说喜欢我, 是因为他和我结过婚, 我们以夫妻身份度过了一段平静的岁月。陀思说喜欢我, 是因为我们相处了十年,从少年长成青年,虽然是充满了谎言的十年,但陪伴也是真实存在的。陀思再混账,也有过青春期。
可中原中也如果喜欢我,他会喜欢我什么呢?我们之间相处的日子,真的太少了。
总觉得难以置信。
他本身条件极好,体术和异能力都强大到让人望尘莫及,身份尊贵,年纪轻轻就当上了港口黑手党的干部,豪车和别墅都是想买就买,至今还不到二十三岁,且容貌俊美。
而我呢?
工作普通,性格不好,有很多黑历史,还离过婚,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任何可圈可点的地方。
可要是他不喜欢我,为什么会一直对我那么好呢?难道总是看在花丸外婆的面子上吗?
我想要问清楚,虽然这个问题也许并不合时宜。
“我,那个,花丸婆婆……”他回答的支支吾吾,脸色有些微的别扭。
花丸婆婆,还是花丸婆婆。
“我知道了。”我缓缓低下头,“你是看在花丸婆婆的面子上,才照顾我的。嗯,你真是一个善良的黑手党,花丸婆婆的锦旗真是给你送对了——”
我的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中原中也的手指抵在了我的嘴唇上。
“……你好歹听我把话说完啊。”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想说,花丸婆婆她……”
我抬起眼眸,对上他的视线。
四目相对,从这双蓝色的眼睛里,我看到了他隐隐压制的情绪,像是隐藏在一层薄薄的冰面之下。
我似乎听到了冰层咔擦一声破碎的声音。
“从花丸婆婆介绍你给我时,我就对你……有好感了。”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声音极轻,还偏过了脸。
我张口在他的手指上轻轻咬了一口:“仅仅是有好感,嗯?有没有别的了?”
“……有。”
“还有什么?”
“清溪。”他艰难地开口,声音听上去有些沙哑,“……你有想过之后的事吗?”
“之后的事?”我从他的手指上移开嘴,“你说的是找到书之后的事吗?”
“是。”
“没想过。不过我大概能猜到吧,不是变成你的下属,就是被异能科带走吧。”毕竟我的异能太过危险,又没有录入档案,还有过不少黑历史,“变成你的下属,你应该会罩着我吧,港黑要是给我开固定工资的话,麻烦你过节费和年终奖给我多发一些。”
虽然加入黑手党和接受异能科调查,都不是什么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