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酱,你不可能赢过我。”
我没吭声,也渐渐地平静下来了,开始回忆着来到这里遇到的一切。
有三扇门,分别对应【白痴】、【穷人】和【赌徒】。
我选择的门,是用俄语标注的【赌徒】,这是为我准备的。
赌徒总是离不开一个赌,否则门牌上的字将失去意义。
可是陀思的意识并没有跟我提到这一点,陀思本人究竟是想跟我赌什么呢?
赌我能不能从这里出去吗?
客观的看,我毫无优势。
没有太宰和中也那么好的头脑,我的异能力只能对付实体,而这里,只有我本人是实体。
……只有我本人是实体?
只有我本人是实体,那也足够了吧。
“呐,陀思,这里是你的记忆吧?”我站起身来,理了理身上的衣服,“我想也是。否则我也不会看到那么多关于你的记忆。”顿了顿,我又说,“而且是我本人并不知道的事情。”
陀思点头承认:“是,你走入的房间,的确是我的记忆。”
“这些记忆,可能是你编造的,也可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关于这一点,我无从考证,你也不用为自己辩解。”我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毕竟你骗我太多次了。”
他垂眸不语。
“但是你为什么非要给我看煮粥那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呢?而且我发现最特别的一点,”
我将手伸进了口袋里,握住了藏在那里的枪,“虽然普希金和伊万他们看不到我,但是我能触碰到那里所有的东西,所以陀思,你其实是全程都能看到我的吧。”
陀思嗤笑一声,目光中流露出赞许:“源酱,你比以前聪明了,竟然能猜到这一步。”
“你就是算准了我会自己喝完粥,留下字条,对不对?归根结底,你只是想要弥补当年的遗憾而已。”
我缓缓掏出了枪,这是中原中也在我和乱步结婚时送给我的,用于防身的枪。
我一直带在身上。
我将枪口对准了陀思,他摸了摸自己的帽子,淡定地说:“源酱,无论你对我开枪多少次,都是没用的。因为我只是他的意识,不是真实的人。”
“我知道。”我看了他一眼,又盯向了他身后扭曲的黑色墙壁,“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是虚拟的,我碰不到它们,射击也是无效的。”
“你明白就好。”
“况且,我的枪里只剩下一发子弹了。”我眨了眨眼睛,叫出了那个久违的称呼,“费佳。”
他先是微怔,随即抬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真难得还能听你叫出这个名字。”
“是啊,好久都没叫了,其实我挺喜欢这个名字的。”我转了转手里的枪,“费佳,放我出去吧。”
他依然是摇头:“抱歉,我并非本人,我只是他的意识。”
“唉。”我轻声叹了一口气,“那些小事都记得很清楚,留下的遗憾也在拼命弥补,是不是在你心里,是舍不得我的呢?……真是让人苦恼啊,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是虚拟的,我的异能力根本派不上用场啊。但是,”我话锋一转,说道,“只要你在意我,我就算还有一点可以跟你打赌的资本。”
这一点资本,是我全部的筹码。
“费佳,我再说最后一遍,放我出去。”我终于举起了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否则我就死在这里。”
……他也曾这样威胁过我。
我扣下了扳机。
……他也曾这样扣下了扳机。
“砰——”
枪响的声音穿透了整个漆黑的空间,时光被无限拉长。
在这一刻,我觉得我已经从跟他决裂时面目可憎的疯子,逐渐变回了最初的、性格开朗的自己。
第106章 赌徒与白夜
作为一名赌徒, 我赌上的是自己的命。
并且毫不犹豫。
我扣下扳机的瞬间,原本虚无漆黑的无形之墙尽数消散, 背后有人腾空一跳, 一记手刀劈在了我握枪的手上。
枪一下子飞了出去, 摔在了地上, 发出一声闷响。
子弹贴着我的太阳穴滑过, 刹那间我闻到了烧焦的味道。伴随着灼热的疼痛, 一行热血从额头流了下来。
“你疯了!”耳边传来的是中原中也咬牙切齿的骂声。
我抬头看向对面站着的陀思, 他面容平静,目光牢牢地锁在我身上。
“即使你只是陀思的意识, 应该也是在意我的。”我擦了擦脸上的血, 血是热的, 爬过脸颊的时候有点痒,“既然在意我, 就绝不可能看着我在你眼前死去。”
陀思坦诚地承认了:“是。”
一旁的中原中也皱眉插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陀思看了他一眼, 轻声细语地解释:“因为源酱的异能只能分解实体物质,但是这里全部都是没有实体的意识,她无法触碰, 只能以自己的性命作为赌注。”
我朝中原中也点点头:“因为是意识,所以我没办法碰到他,但同样的,他也没有办法碰到我。他不可能看着我自杀, 所以一定会找人来救我, 于是离我最近的中也君, 你就成了最佳的人选。”
与我所想的不差,即使只剩下一个意识,即使无法触碰到我,陀思也是算无遗策,他直接解除了我和中原中也两扇门之间的禁制,将中原中也放了过来。
他知道后者是不可能看着我自杀的,而中原中也之所以行动这么敏捷果断,可能是因为在我开枪之前,陀思就让他目击到了这一幕。
换而言之,我的所有行动,全部在陀思的预料之中,他甚至计算到了我行动的时刻。
即使那样,我仍然是成功的。但这份成功,并不受中原中也的待见。
他似乎是生平第一次朝我发了火,还敲了我的头。
“笨蛋,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就死了!”
他下手不算重,即使他现在气到涨红了脸,恨不得用重力爆十条街,但他的手掌落在我头上的时候,也控制了力度和分寸。
至多是吓我。
像个孩子一样,竭力责备着,落实到行动上,却只是雷声大雨点小的虚张声势。
我揉了揉被头发,笑着对他说:“因为我相信,我不会死。”
“你相信?你相信有什么用?要是我晚来一步,你现在脑袋就开花了——”
他越说越气,手一伸,扯到了我夹在呆毛上的发夹上,发夹脱落,落在了他的手上。
我望着他的眼睛说:“可是中也没有晚来,况且我也没有事。”
“这叫没事?”
他指了指我用衣袖捂住的额头,他身上应该也没带手帕,但看我的衣袖已经被染红,他又骂了一句笨蛋,然后撕下了自己的衣服。
我看着他抬手替我处理伤口,视线落在他利落的下颌线上。
他眉头紧锁,嘴角明晃晃地鼓着嫌弃:“你如果这都叫没事的话,是不是非得子弹打穿太阳穴才叫有事?”
我很肯定地说:“不会的。中也过来了。”
他没好气地说:“万一我没过来呢?”
我摇摇头:“没有万一,你过来了。”
如果不是中原中也,就会是另一侧的太宰治。撇开私人感情不谈,在没有得到【书】之前,陀思是绝对不会让我死掉的。
我的命,就是他现在唯一的把柄。
陀思最终选择了中原中也,而不是太宰治,也是算准了老实人不会见死不救。如果是太宰治……也许不会是我们能预料的后果。
中原中也没听出我话里的意思,皱着眉提醒道:“我送你枪,不是让你把枪口对着自己!”
站在一旁的陀思突然低声笑了,他虽是意识凝成的幻影,但和本尊也并无两样。
“不让源酱把枪口对着自己,那枪口可否对着你呢,中原君?”
“闭嘴,你这个神经病!”
陀思的身形在中原中也充满愤怒的一拳里被打散了,但实际上后者什么也没打中。
空气里飘出了玫瑰花馥郁的香气,地下的灯亮了起来,陀思的脸也在亮光中逐渐透明。
“源酱,恭喜你过了第一关。”
他将两指并拢贴在嘴唇上,朝我飞出虚虚一吻。“但是你应该明白,我从未想过在这里困住你。”
中原中也发出了故作呕吐的声音:“这家伙比本人还令人作呕。”
我表示十分赞同:“陀思本人在人前才不会如此献吻,他更喜欢像老鼠一样偷偷摸摸,找个无人的街道,在昏暗的路灯下——”
我的话音戛然而止,因为我看到陀思正用那双紫红色的眼眸,饶有兴味地看着我,他长长的睫毛轻轻垂下去,像是濒死的蝴蝶煽动翅膀。
我想起在无人经过的街道,在昏暗的路灯下,婆娑的树影下,他用温热的手掌贴上我的脸颊,移开来,在上面落下轻柔的一吻。
星光落满了他的眼睛,而他眼中,只看得到我。
最后却也是全情投入,绝情收场。
陀思闭上了眼睛,在完全消失前轻声说道:“你还能想起来那时候的事,真是太好了。那么,期待下次重逢了,源酱。”
我看不到自己的脸,但我知道我现在的脸色一定很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