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钱……你送我回家吧。”
正好也不用打电话麻烦社长了。
“好。”
他知道自己在找路方面的本领很弱,但没有想到她竟然能强到靠直觉就找到了去往他家的捷径。
她异常沉默,整个路上一言不发,一直在到他家门口时,才说了一声:“到了。”
声音平淡到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天空还在下雨,好像对她来说,是根本无所谓的事。
——你下次好歹记得打伞吧。
这句话被他咽了回去,他没有收回自己的伞。
“雨伞你下次再还给我吧。”
以雨伞为媒介,他们有了交集。
倒也不是为了获得费奥多尔的情报吧,那个狡猾的家伙才不会那么轻易露出马脚。可他为什么会把她留在身边十年呢?就算异能力罕见,那也不是绝对特殊,况且,她的性格根本不适合留在死屋之鼠,还存在着暴露他们的风险。
那么狡猾的魔人,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呢?
虽然那个害惨了侦探社的魔人没有归案,但他知道他总有一天会卷土重来。
那么为什么要和她产生交集呢?
为什么要把雨伞借给她呢?
明明帮她找到了钱包,就已经还了人情了啊。
为什么呢?
他推理到最后,也没有推理出自己这么做的理由。
……
源清溪是个做事很认真的人,原本被江户川乱步弄脏的雨伞,被她清洗干净,每一个褶皱都压平了,装在了印花伞袋里,随着一盒精致的和果子和一封感谢信,一起还了回来。
江户川乱步嘴巴很叼,虽然爱吃零食但也无比挑剔。但她挑选的点心,恰到好处的符合他的口味。
是从第一颗和果子开始,他们变得越来越熟悉。
她做的料理,味道很好。
她洗过的衣服,会用熨斗仔细熨平。
灯坏了,她会修。电视机不亮了,她也会弄。
他看到她手法娴熟地堵住他家的老鼠洞,往里面点烟时,然后熏出几只偷他零食的老鼠时,突然觉得她有那么一点厉害。
好像世界上没有任何能难倒她的事。
除了……那个人。
他们时常会聊天。不同于小时候,几乎都是他在说,她时不时防止尬场会应和几声,但从来没提过反对意见。
明明无论小时候他说什么,她都要故意作对似的唱反调。
她从来不提她的过去,问起来,总是轻描淡写一句“无所事事的女学生的日常吧,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就带过去了。
偶尔在提及理想这个词时,她的脸上会出现片刻的怔忪。
像是想起了某种久远的东西。
只是那必然也是虚无缥缈的东西,所以下一刻,她的目光又沉了下去。
又沉又温柔。
“理想啊,能平静地活着,就算是了吧。”她装出无所谓的样子笑笑,“我这个人比较胸无大志。江户川桑呢?”
“若合我意,一切皆好。”
他没什么理想,因为想要的东西很快就能得到,所有的难题在他面前也都不是难题。
只要吃好喝好玩好,就是人生理想。
他的座右铭让她的目光变得更加温柔,她将那句话在日记本上写了一遍又一遍。
他捡到过她的日记本,虽然大概知道是流水账,但还是推理不出细节上的东西。
没有不能侵犯别人隐私的自觉,他只是出于好奇,所以打开了。
“我总觉得,我从江户川先生这里获得了不一样的力量。”——呐,那是什么力量呢?
“他是一个很特别的男生,像个孩子,吃东西的时候总是露出很享受的样子。”——吃好吃的东西为什么不露出享受的样子呢?
“我已经很久没有食欲了,但是看到他吃东西的时候,有点想吃。”——这就对了,吃饭才是人生大事啊。
“我也很想像他一样,开开心心地活下去。我希望那个人永远别来找我,最好连他的名字一起腐烂掉。”——那个人么……?
对江户川乱步来说,源清溪并不是唯一一个会送他零食的人。
但却是最长久频率最高的一个。
大部分对他表示感谢的人,都会投其所好,送他很多零食,其中不乏有很多他不爱吃的。
但她不是。他吐槽过一次的东西,她绝对不会再买第二次,明明头脑不算好,别人的叮嘱却会用心记得,从来不用重复提醒。
她一直很温柔,过来送点心时,还会帮趴在桌上午睡的宫泽贤治披上毯子。
他们的关系有更进一步的发展,是在她有一次喝多了酒之后。
本来他是很生气的。
请他吃饭的人,最后自己却喝醉了,还要他领着。
这还像话吗?名侦探能大材小用做这种事吗?
他忍住了一走了之的冲动,抱起了她——居然没抱动!
他实在太缺少锻炼了,细胳膊细腿的,最后是咬着牙才把她背出居酒屋的。
“你真的很麻烦!我还是第一次背人!这种事是名侦探应该做的吗?”
他自己爬山都是宫泽贤治背,现在居然还要背人?
每走一步,就后悔一次,考虑着要不要把她扔掉。
但直到苟回家,也没扔掉。
“你最好识相一点,不要指望我会照顾你!”
然而对喝醉酒的人来说,是没有识相这一说的。
喝醉了的源清溪异常顽劣,不仅把江户川乱步存放在柜子里的零食全部拆封,还将他买的玩具小鸭子的头全部拧了下来。
舒舒服服洗完澡出来的江户川乱步在看到乱七八糟的客厅时,眼睛都气红了——他这是引狼入室啊!
“我的零食要不脆了,还有我的鸭子全被你毁了,你可真够讨厌的!你回去吧!别在我家里赖着!”他推搡着她,想把她推出门外,她却转过身一下子抱住了他。
她的力气远在他之上,力量悬殊让他感到绝望。
“我才刚刚洗过澡啊!”他怕她把一身的酒气又弄到他身上来,却又很快愣住了。
有温热的液体滑过他的耳后,顺着流进他的衣服里。
……她哭了。
“喂,现在应该哭的人是我才对吧。我的零食和鸭子都被你毁了!”
他心里委屈的要命,恨不得将这个罪魁祸首扔到海里去。
奈何,推不动_(:_」∠)_
完全推不动。
啊啊啊啊啊,他要跟社长学体术了!他要崛起了!
他不想被一个女孩子抱住就无法动弹啊。
他一边在心里幻想着自己大鹏展翅的样子,一边听着她断断续续地诉说。
“我想过平静的生活……”
“那你过呗。”
“陀思肯定会来找到我,他没死掉……”
“不一定。”
“我不想再听他的话了……”
“那就不听呗。”
……
他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话,最后自己的心态也逐渐平静下来了。
从来没觉得安慰人是一件这么辛苦的事。
算啦,就当是答谢她请他吃的那些蛋糕和零食吧。
他腾出露在外面仅能自主活动的一只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头。
“行吧。你的委托,我接了。”
——委托的内容大概是,让源清溪像普通人那样平静安稳地活下去。
第90章 第九十章
乱步消失后, 我失控的异能终于停了下来。
因为先前在他们身上种了普希金的病毒, 陀思因为乱步消失,也一并消失了。
现在就算想捏死他,也没法做到了。
“清溪,你没事吧?”
背后传来花丸婆婆的声音, 我回过头, 摇了摇头。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 所有人都在看着我。
鸭场变成了一片空荡荡的地方,连废墟都没有剩下。浮在我头顶上空的金色盒子终于往下一沉,落在了我的手里。
轻的像没有重量。
……这就是我一直以来想要找到的东西吗?
或者说是我应该找到的东西。
乱步说过,理论上只要再打开一次这个盒子, 我就能获得另一半缺失的异能。
但他也说了, 只是理论上。
“为什么不打开?”
津先生出声问道, 看样子他对这个盒子颇为在意。
他临阵倒戈的事先前给我造成了不小的打击, 但现在连乱步都不在了,我倒是很平静地接受了津先生并不站在我这边的这一事实。
爸爸用异能看过我的结局,知道我会和一个俄罗斯人纠缠不清,但是津先生在继承了爸爸的异能后, 却把我送去了俄罗斯留学。
……大概从一开始,他就有自己的打算了吧,毕竟他本就是被爸爸强行留下的。
他和太宰的身上都挂了彩, 但是他受的伤要少一点。
“我打不开。”我将手放在盒子上, 佯装用力, “盒子似乎是被黏住了。”
他微微敛眸, 我又说:“要不你试试?”
我将盒子朝他递去,他没接,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你最好尽早想办法打开,否则,你再也见不到你的丈夫。”
他的发色和外貌逐渐变成了爸爸的样子,然后身体笔直地向后倒去,泰子见状赶紧扶住了他……应该说是扶住了我的爸爸,源清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