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呼吸重重的,胸口不住起伏,偏偏眼前人又是这般无辜的模样,恼得他不知所措,想要粗暴的把她拥在怀里,堵上她令人恼怒的小嘴,又或者,像她一样恶趣味的让他牵肠挂肚,可只要对上她湿润的眼眸,所有的想法都慢慢搁浅下来,只剩下舍不得。
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怎样的形容好像都不足够。
他没想过,这只见过一面的女子,会让他念得如此魂牵梦萦,明明有时候调皮的紧,可怎样都让他觉的可爱。
对视许久,念钰再次败下阵来,别扭地转过头,微红的耳尖暴露了他所有心事。
黛玉唇角勾起,再次拉他回来,他似是不解,眸子微闪,她也不解释,踮起脚尖,凑过去,在眼下轻轻一吻。
明明是冰凉的唇,可感觉又是那样的暖和软。
她停下来,笑着看他,看他眼睛里拢上一层烟雾,又慢慢向下,在他唇上贴过,如同蜻蜓点水。
可他却清晰感受到独属她的味道,就这一瞬,好像看到了星河下,一个男子颤抖地吻向身边睡着的女子,却在即将离开之际,被装睡的女子抓个正着。
“我心里只有你。”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就这样直接宣示出来。
念钰抬眼,那女子笑得一脸坦然,好像早就想这样做了。
他嘴唇翕动,溺在了这样的目光里,再也说不出任何话。
黛玉娇嗔道:“不带我回家看看吗?我匆匆赶路过来找你,好累的。”
他这才像是被触碰到了哪一条神经,竟是竟拦腰把她抱起。
黛玉一愣,用拳头在他胸口一砸:“做什么?”
“累了,带你……回家。”
最后二字,念得他口齿发烫。
竟然是家。
回家这个词,这么久还是头一次有人对他说。
黛玉笑得身子一阵发颤,把头埋在他胸口,良久,又道:“呆子。”
不是什么好话,却带着三分娇嗔,三分痴意,和四分媚态。
她是神仙,哪会有什么疲惫,无非是哄他的几句话,可在这样的怀抱里,竟真的觉得有些累了。
她一人在凡间历劫许久,尝尽了万般凄苦,又卷身在天庭的风起云涌里,心早就分裂成了一地碎片。
如今在这里,她竟觉得,终于寻到了一个可以安身的地方,有人可以为她遮风挡雨,有人可以毫无保留的站在身边。
她把头又在他胸口蹭蹭,直到能清晰的听到他的心跳声,心这才完全的安定下来。
念钰把她带到了鬼市的白塔,这白塔不似玄女幻境中的模样,却仿了几分神似,透青的白玉色,安静、无暇。
白塔第二层,正是卧房和书房,似是被人刻意收拾过,甫一进去,便能嗅到竹子的香气,再看屏风、矮凳、花瓶,皆是她喜欢的模样,眼里看得欢喜,心里也生出了一阵甜。
念钰把她放在软塌上,竟难为情的生出了几分紧张,不自在地坐在另一侧:“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我便这样收拾了,你若是不喜欢……”
“我喜欢。”
黛玉打断他,眼含秋波,看得他还未平静的心又乱了几分。
“你做的这些我都很喜欢。”
念钰偷偷把脸转向别处,又暗自懊悔,怎么在她面前,他总会失去控制,变得不再像他了。
鬼市今日正是热闹,又新来了一众小鬼。
这些小鬼各个身怀绝技,竟然会变戏法,几次表演后,使得小白的人气都跌了几分,待小白不死心地去打探,一瞧,却愣在了原地。
那小鬼中有一位姑娘,模样生得动人,即便他见过绛珠仙子、枕霞仙子、地府的一众女官,可看到她时,还会觉得惊为天人。
那人似乎自带几分媚态,一个眼神就勾得人如痴如醉,尤是聂政这般正人君子,也痴痴望了好久,直到梅三娘看不下去,一个扇子下去才把这人唤醒过来。
周围的男鬼被迷得神魂颠倒,紧紧尾随在美人身后,像是忘了自己姓甚名谁。
唯有几个女鬼,心有郁闷,站在一边愤恨地咬着手绢:“这是哪里来的狐媚蹄子,竟在这里搔首弄姿,忒不害臊了。”
“这可如何是好啊,我家哥哥看这种把戏看得忘情,都不愿搭理我了。”
女鬼说罢,还低头哭上几声。
“不如我们找城主帮忙,让他替我们做主?”
“有什么用,城主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凡人,又是个男人,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可别让城主瞧见。若城主再沦陷了,我们鬼市可就真没人了。”
小白却没有半分受到影响,情绪也没有太大波动。
他茫然地按按心口,总觉得好像有些不太对。
黛玉在焚过香的书房里浅眠,手里还攥着念钰的衣带,念钰扯开也不是,放任也不行,左思右想,解开了衣带打算金蝉脱壳。
哪知道,衣服才脱了一半,浅眠的女子却缓缓睁开了眼,一双美目不偏不倚,正落在他半褪的衣衫上。
空气似乎都凝固了几分,念钰喉结滚动,下意识地吞了一下口水。
却见那女子笑眼弯弯,红色的衣带就在那白如青葱的手指上缠绕,衬得手指白的诱人。
“我当你是正人君子,怎么,这是要趁人之危?”
那女子笑得狡黠,丝毫没有那日的半分矜持。
念钰只觉得额头上有什么东西在轻轻跳动,咬着牙,把头转向别处,闷声道:“没有的事。”
“哦?没有?”
黛玉懒懒躺下,身子放松,红色的衣带从手指上松开,七零八落,乱糟糟地缠在一起,一同他此时的心情。
“你说的是什么没有,是讲的不是正人君子,还是……”
她没在说下去,却又不言而喻。
屋内散着的分明是檀香,又混着竹香,明明是清心养神让人舒爽,他却觉得,似乎甜的过分腻人。
念钰轻轻咳了一声,把衣服又穿了回去,扯上衣带,坐回一旁。
黛玉手中失去了几分温度,表情微变,旋即又笑:“生气了?”
“咳,没有的事。”
又是这一句,说罢,他自己也愣住了,忙不迭又拿起一盏茶喝了下去。
他怎会生气呢,他只是害怕,和对自己的失望。
害怕还没拜堂,他就情难自持,在她的眉眼里渐渐迷失。
地府里一阵鬼哭狼嚎,小黑的眼睛少见的发红,像是刚刚才哭过。
潜生婆一声轻叹,坐在她身边,眉眼里带着几分忧愁。
小黑在地府里属资历较老的那一批,黄茵等人是迷魂殿女君即位之后,亲手扶持上来的,说来皆是小女君的部下。
小黑自来只听从酆都阎王的调遣,被薛恪时常骂做阎王的狗腿子。
小黑除却偶尔怒目视之,却也从不解释。
地府众人皆知,地府的女官鬼使黑是个不好惹的人。
潜生婆则不同,算起来她年龄要比酆都阎王还要长,原不过是地府的一个小鬼,后因擅长渡化恶鬼,被阎王发现了才能,特意让她去往了望乡台,她最擅劝解心有执念的小鬼,娓娓道来,必是一番故事。
千年来,她劝过了无数生魂,见过了各种阴阳两隔的凄凉事,时日久了,就连她自己也疲乏了几分,劝得住别人,却再难调节心事。
思索了许久,便主动寻上酆都阎王,打定主意,要辞去官职,进入轮回。
小黑仅有这一个知己,千百年来,每当有心事,她便怀揣着一壶好酒去望乡台找她喝上一杯,小黑性子沉静,心事都沉在心底,可在潜生婆身边,无需多言,她便自然会懂。
潜生婆抬手轻拍她的肩膀,脸上笑出了一双酒窝,她本也是貌美的姑娘,但因为官名,时常会被人当做是个老婆婆。
潜生婆道:“不要担心,反正地府也就这些人,每个人都要寻着命数进行周转,周而复始,总会再见的。”
小黑抬头轻笑一声,脸色松了几分。
“总是小黑小黑的喊你,时间久了,你还记得自己的真名吗?”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如春雷一般砸在了她的心里,小黑微微抿唇,终是摇了摇头。
“不记得也好,人啊,记住太多,终是会心累的。”
潜生婆站起身,望着长长的奈何桥,那个代班的孟婆动作生疏,好久才渡了一个人。
“过不了多久,阿孟姑娘也要回来了,你……也不会孤独了。”
小黑轻叹一声,却没有接话,佝着身子,竟显得有些疲惫。
潜生婆转身看向一边,奈何桥上的鬼还在排队等候,他们的表情或是欣喜,或是迷茫,或是悲伤,黄泉边的彼岸花开得正艳,可自来花叶分离,终是一场虚假的繁华。
就连这经久不变的地府也带上了几分颓废之意,原是一切都会变的。
“踏入轮回后,若我死了,希望是你带我回来,这样也称不上是死了。”
潜生婆笑着说道,低头看向小黑。
小黑的瞳仁黑得发亮,好似一对黑宝石,看得久了,竟能察觉到她的脆弱。
潜生婆笑笑,也不为难她,站起身,缓缓向前走。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