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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姑娘,我家相公胆小,姑娘捉那妖孽前,能否让我引走相公,我怕相公瞧见了害怕。”
临近梅苑,陈小姐便想起里那日恐惧,浑身颤抖,好似筛糠。
但思及丈夫,也顾不得太多恐慌,转身哀求黛玉,寸寸柔肠,盈盈粉泪,倒让黛玉闪过一丝心疼。
她本意也并非贸然杀过去。
刚入梅苑,她便感觉到四处波动的阴气,手中金铃晃动的越发剧烈,聂政也从葬花里现形,站于黛玉身前以护周全。
可说来也奇怪,她虽是感受到了强烈的怨气,却并没有明显的杀意,反倒像是——警告。
短暂思索,黛玉便有了决断,轻抚陈小姐手背以示安抚,开口道:“不如小姐先唤王公子出来,我且瞧瞧状况如何?”
陈小姐自然满意。
王安旭从画廊里出来时带着满脸不快,好似陈小姐并非妻子,而是登门要债的仇人,拉着陈小姐的手就快步走向后山。
甫一抬眼,却望见了梅树下正在赏花的黛玉,清冷美人与殷红的梅花相称,顿让他心生爱怜。
一时间,什么梅姑娘、什么贤妻统统抛在了脑后。
“这位姑娘是……”
王安旭拱手行礼,眼眸却上上下下把黛玉瞧个仔细。
黛玉看罢了人间丑态,只当此人是个不入流的小把戏,自是没把他放在眼里,客气的答:“我是楚慧的旧友,唤我林姑娘便好。”
虽是答王安旭,眼神却看向陈小姐,陈小姐自来聪慧,顿时明白黛玉的意思,忙应道:“官人许久不归家,我和奶娘一直惦记,今日正恰逢林姑娘过来看我,官人不如今日回家,陪我们一同吃酒去?”
王安旭的眼神一直凝在黛玉身上,看到她,好像魂魄都失了几分。
此人身上有浓厚的脂粉味,让黛玉本能的心生抗拒。
虽厌倦,但心疼一边柔弱的陈小姐,黛玉顾及本分,暗中化出一片花瓣,贴在他身上,顿时明白了当下状况。
此人已被黑气包裹,像是在刻意吸食元气,虽还未伤及性命,却已大损根基,长久下去必然会元气大伤,形如槁木,再无生气。
黛玉暗中给聂政传音,唤他去画廊内一探究竟,先勿动手,只作观察。
待聂政离去,黛玉就转了脸色,随口附和几句,顺着陈小姐的意思劝说王安旭先回陈王府。
——
这边,那聂政刚入画廊,便乱了三娘埋下的阵法。
三娘自然识得聂政的气息,无需开口,自运气而前。
聂政惦记着仙子的嘱咐,只做防守,不得进攻。
可身后随着他一起入土的重剑早已沉寂多年,怨气极重,又难以控制,自行出鞘,剑气而过,便划伤了梅三娘的脸皮。
顿时,整张美人面剥落,露出一张被火烧伤的脸。
那张脸已无几块好皮,饶是聂政见惯了血腥场面,也忍不住大吃一惊,暗自庆幸自家仙子没有看见。
三娘凄厉地尖叫一声,身形化为红光,便要扑过来,聂政惦记着黛玉的叮嘱,也不恋战,化形直接离开。
所幸女鬼惦记着脸皮,没有追上来。
…
王府内,为庆姑爷归家,陈小姐亲自下厨做了一大桌好菜,王安旭坐在黛玉和楚慧中间,热情地一杯杯斟酒。
陈小姐只当丈夫看重自己,连带对她的朋友也格外尊重,心里一阵欢喜,附和着多敬了几杯。
黛玉顺着陈楚慧的话头夸起了两人感情深厚,顺势再敲打王安旭几句。
也不知这人是装傻,还是真没听出黛玉的言外之意,酒杯更是频繁端起,倒是陈小姐被哄的新生喜悦,忍不住多贪了几杯,不多时,便成了饭桌上第一个倒下之人。
王安旭一看娘子醉酒,忙唤奶娘送她回房,奶娘有些犹豫,似要再叮嘱几句,才刚开口,便被王安旭不耐烦的推开,奶娘半搂着陈楚慧,被推搡的险些摔倒。
黛玉在一边冷眼旁观,就差用仙力借酒给这人脸上狠狠泼上一杯,好洗洗身上的污秽之气。
但转念又想,那仙气乃至纯至洁,若用在这种腌臜之物身上,岂不可惜。
心里一顿,倒是有了主意。
王安旭一回身,就见那林姑娘伏在桌上,似是醉酒,一双美目朦胧,泪光点点,娇喘微微,看得他心里一阵发痒。
他大胆立于美人身后,试探着伸手轻抚后背,手感却不似他幻想的那般柔软,反而还有些僵硬,像是在触碰石碑。
眼见美人没反应,他又小声唤道:“林姑娘……林姑娘?”
黛玉乃是装醉,为了防止这脏人触碰,她把自己化为虚型,又把院子里的大石碑移到此处,化成了了她。
却不想这人竟色胆包天,眼见没有反应,便俯身凑了过来。
黛玉微微蹙眉,正准备动手做些什么,就听一声闷响,那王安旭已不知去向。
聂政一脚踩在那人后背上,手里握着重剑,一张脸看起来凶神恶煞,只待黛玉一声令下,就可以就地解决这男人。
“回来了?”
黛玉再度现行,一抚袖,身上的酒气荡然无存,又恢复成了不染纤尘的模样。
聂政怒道:“这人竟妄图亵渎仙子,该杀!”
“唤我姑娘就好,此人先留着,这种腌臜东西无需你动手,他留不得好下场。”
黛玉略施仙术,把王安旭移到房内,顺手抹去了几分记忆,只当是醉酒昏睡过去了。
聂政犹豫了一下,轻声道:“仙……姑娘,若是我没来得及,姑娘要怎么做?”
“给他一大嘴巴子好不好?”
黛玉眸中闪过一丝狡黠,白玉般的小脸多了几分笑意。
兴许是喝过酒的缘故,那双眉目像是阴沉的黑夜突然现出的星河,聂政自觉在人间游荡了千年,见过了各种形形色色的美人,这般看得发痴还是第一次。
聂政自觉惭愧,偏头转移视线,低声把画廊里与梅三娘的一番周璇简单讲给了黛玉。
黛玉心下已有判断,不再多言语,趁夜色正浓,给房间划下结界,带着聂政便去往了梅苑。
梅苑内,梅三娘似乎等候多时,眼见聂政现身,立刻就扑身过去。
黛玉唤出葬花,扬手一个琴音飞出,便把梅三娘定在原地。
她并没用法力伤害她,也无意做些什么,只求暂时稳住身形。
梅三娘却面露不甘,一双凤眼狠狠瞪着黛玉身后的聂政,身边的黑气一团团凝聚过来,浓重到一边的梅花都失了几分颜色。
一片花瓣飞出,贴在梅三娘发梢上共情。
黛玉也不急,趁着月色细细的打量她。
那美人皮经过修补,更显明艳动人,破损处被画上了一朵梅花,恰好绽放在美人眼角,倒是让这明艳的美人多了几分惹人怜爱的破碎感。
虽是细致,黛玉却还是发现了异端。
那美人皮与这具身体还未完全融合,鬓角处还有裂开的皮屑,实属一大破绽。
花瓣再回到手中,三娘的生平也顺势入脑,往事在眼前飞驰而过,最终只剩下一个面目全非的可怜人。
“梅姑娘,你如今借尸归来,可为复仇?”
黛玉的语调柔和,声音却不小,足够让周围每个人都听见。
这一问不仅让不明真相的聂政愣住,连带着还有躲在石碑后偷听的道姑也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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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王安旭真聊斋头号渣男!
第4章 梅三娘
“三娘不懂姑娘的意思。”
黛玉撤下了定身术,梅三娘却不再动手,凄然瘫倒在地,眼睛里的狠戾一点点消逝,笼上了一层水汽。
鬼也会哭吗?
他们为什么哭呢?
也是为命运不甘吗?
黛玉心中一阵凄楚,有心发问,但看梅三娘伏在梅花枝上悲痛的模样,还是生生忍住了。
时至今时,苟活于世,问谁的心中没有难言之隐,只是不足为外人也。
思索片刻,黛玉淡淡道:“今时我可以为你留住美人相,你要答应我,不得害人。”
聂政不解地看向黛玉,此女鬼凶恶至极,有人伤人的意图,追寻三界之例,本是容不得她的,仙子此番所为,岂不是与天条相背。
黛玉也不解释,垂眸看向地上的三娘,目光如月光般圣洁,又带几分包容。
“我知姑娘心中有怨,化为恶鬼,错不在你。昔日那恶人弃你在先,又放火烧你,害你尸首不全,只得做个孤魂野鬼。只是……如今他攀附权贵,一朝成了人上人,而你却徘徊在鬼门关,无法踏入轮回。当初他犯下种种罪孽,如今你再次回来,为何……不直接杀了他?”
黛玉眸中闪过一丝狠绝,语气却轻飘飘的,尾音还有些上扬,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两个闺中蜜友,趁月下赏梅之余闲话家常。
石碑后的老道姑却听得大惊失色,趁夜色急忙逃出梅林赶往陈王府。
那老道姑明面上是王安旭的奶娘,实则是亲娘,当初那人为攀高枝,亲手烧死了发妻,后为成陈王府的乘龙快婿,又编纂出了一套身世,老母亲也顺势成了奶娘。
刚入梅林时,黛玉便寻到了奶娘的踪迹,只是她更在意的是,是环于奶娘身侧的气息,由此她刻意揭露梅姑娘生前身份,只盼奶娘能念着当初梅姑娘在世时对她的照顾,及时劝服儿子悬崖勒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