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她们现在在哪儿?”
“我不知道,先生。不过她们大概就在这附近,我想她们不会离我太远,也不会离开酒店。”
“格兰蒂先生,你欺骗了我,”西黛尔听见男人略显愤怒的声音,然而下一刻他就又洋洋自得笑起来:“我见过你。你就是这里的守门人——我在报纸上看见过你。”
“你把你的妻子和女儿剁成了一小块一小块,然后,你吞枪自杀。”
悉悉索索的声音停住。
四周安静下来,洗手间内是死寂的沉默。
长久的缄默后,被称作做格兰蒂先生的人忽然发出一声怪笑。
“那太奇怪了,先生。”他说:“我可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而且,你说错了一件事。”他继续笑着道:“现在,我不是这儿的守门人。”
“你才是。”
“你一直是守门人。”
良久,西黛尔听见凯尔森似乎从气管里发出一声笑。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他喃喃道。
“你的女儿——她不是很乖巧。”格兰蒂说:“她总是在深夜溜出房间,试图给你造成麻烦。你应该制止这种行为,先生。”
忽然被点名的正窝在铁皮箱子里的西黛尔悚然一惊。
“西黛尔是个坏孩子。”凯尔森喃喃自语,得到格兰蒂赞同的回应:“没错,她是个坏孩子。坏孩子就该受到惩罚。”
“坏孩子就该受到惩罚,”凯尔森继续复读,好像没有了自己的思想,但他的声音却逐渐愤怒起来:“她一直都很任性!我想是我太宠爱她了,才让她做出这些事情!”
铁箱里的西黛尔握紧拳头,冰冷的愤怒覆盖心头。她很想出去给那个蛊惑她父亲的玩意儿来一拳,但她现在非但不能出去,甚至还要保持安静,不能被似乎已经变得奇怪的凯尔森发现。
“希望我的言语没有冒犯您和您的家人,”格兰蒂继续温和的说:“我想您已经知道应该如何去做了。对了,请务必不要忘记孩子的母亲——我想您惩罚您的女儿,孩子的母亲只怕不会答应吧。”
“但任何人都不会成为你的阻碍,”格兰蒂含笑说:“先生。当我的妻女想阻止我时,我给了她们严重的惩罚,最终她们自愿留在遥望酒店。就连最开始,那个想偷火柴烧掉酒店的小女儿都愿意留下来了。我想——”
“您是时候向她们展现您的威风了。”
“是的……!”凯尔森恨声道:“我会这样做的,非常感谢你,格兰蒂先生,你提醒了我。”
“那么,先生。”
西黛尔忽然看见一双腿向角落走来。
“现在,您该履行自己的职责了。”她听见格兰蒂说:“首先,您需要惩罚您调皮捣蛋的孩子。”
“她现在就在你的身后——那个大铁皮箱子里。”
第15章
酒店之外,风雪弥漫。风雪越来越大,刮卷起一片雪白沙子扬在玻璃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酒店内,温暖如春。
红漆为主色调的洗手间内,小姑娘穿着单薄的棉布睡裙,蜷缩在角落的隐蔽处。
哇哦。
被发现了呢。
她漠然地想,内心古井无波,甚至从缝隙中看见那双缓缓走过来的腿,也感受不到惊慌。
西黛尔从来没有如此冷静过,她大脑飞速运转,调整好姿势,右手把手电筒紧紧握住,在铁皮箱子被人粗暴打开时她毫不犹豫打开强档灯光朝来人的面部直射。
检查箱子的是凯尔森。
他下意识挡住灯光,趔趄后退几步,西黛尔从铁皮箱子里爬出来,飞快向外跑去。
男厕里除了凯尔森,便没有别人。刚刚她躲起来时听见那个蛊惑凯尔森的男招待已经消失不见。
冲出男厕,迎面的大厅里灯光暗淡,之前的金碧辉煌全都消失不见,身后传来凯尔森呼唤西黛尔的声音。
男人粗粝的声音隐隐带着几分兴奋,“西黛尔,你怎么藏起来啦?是要跟爸爸玩捉迷藏吗?爸爸现在就来找你玩了哦!”
西黛尔顾不上回头,她脸色微白,面无表情越过大厅向二楼跑去,棉布睡裙在奔跑中荡开,像是一朵在黑暗中盛开的雪白花朵,幽幽发出微光。
她的预感没错,果然出事了。
但在危险降临前,她还有一件事要完成。
西黛尔冲进二楼的房间,跑进父母的房间,看见已经在床上入睡的金发女人。
“妈妈!”她冲过去,摇醒自己的母亲,“快起来!!”
突然被人从睡梦中摇醒,女人略显茫然的睁开迷蒙睡眼,窗外厚堆的白雪照出满室晃眼白光,她看见般站在床边的面容雪白的小姑娘,她嫣红的唇瓣因为急速奔跑而略微发白,整张脸在雪光下素白到透明。
不等瑞伊发问,小姑娘就催着她起身:“妈妈,快跟我来。”
没有时间解释,西黛尔拉起瑞伊的手向外跑去。
瑞伊一怔:“西黛尔?发生了什么……”
她一边踉跄跟着西黛尔后边,生怕女儿跌倒,干脆拉住西黛尔的手把人揽到怀里,看见小姑娘雪白小脸上亮的惊人的幽蓝眼眸盯着自己,仰头道:“我现在没办法解释,但是你要藏起来,妈妈。”
“我会保护你的,妈妈。”瑞伊听见西黛尔说:“还有爸爸。”
小姑娘态度坚决。
瑞伊惴惴不安,她已经听见丈夫在一楼的大吼大叫。瑞伊不理解为何凯尔森会在这个冬天变得如此暴躁,她一直认为等冬日过去凯尔森就会恢复以往的模样,但现在一楼传来的动静似在否定她的想法。
但她现在并不是被凯尔森吓到,而是被眼前与平日截然不同的女儿。
西黛尔拉着母亲从楼梯奔进后厨,把人带进仓库里,踮起脚尖,瑞伊会意弯下腰,西黛尔摸了摸母亲的脸颊,抚慰她:“妈妈,你在里边藏好,不要出来。”
“事情结束后,我会来找你的。”她轻轻说。
酒店后厨的存储仓库是这栋木制结构的房子里最安全的地方,只有那里有冷锻钢板制造的门,既防火又防水,里边还存储着可以熬过一个冬季的食物。
小姑娘神色平淡,幽蓝色的眼睛好像在黑暗里发出冰凉的光。
她忽然松手,趁女人不注意把钢门关上,瑞伊惊恐的扑到门前:“西黛尔,你不进来吗?你要去哪里……”
瑞伊只看见——小姑娘脸色苍白,细瘦的身体裹在白棉布睡裙中,她赤脚踩在冰冷地板,幽凉眸光如水,随着她缓缓退步,一起沉入身后的黑暗。
保持安静。
最后她比出一个口型,身形隐没在无边黑暗中。
黑暗的遥望酒店想要隐匿一个小孩子简直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凯尔森的怒吼时远时近,西黛尔没有开灯,黑暗中她转过一个又一个仓储货架。
她想起,之前逛仓储区时,在某个角落看见一把红色的消防斧头。
斧头。
……武器。
西黛尔想,现在她需要一把武器,消防斧是个不错的选择。
在凯尔森找到她之前,她已经在一个转角处看见那把消防斧。
斧柄是空心木头,前端连着锋利的杀人工具。一段是圆弧的形状,一段是镰刀模样的尖斧。
她扔掉手电筒,捡起消防斧,斧子前端雪白的宽刃映照出西黛尔漠然的脸。
西黛尔冷冷盯视斧头中自己的脸,不久,苍白的唇瓣勾起一个细微到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从现在开始,猎物和猎人的位置……变了。
她会把那个藏匿在黑暗中的偷窥狂抓出来,然后——
让它支离破碎。
大厅中,寻觅不见西黛尔的身影,凯尔森摸索着上了二楼。
酒店的灯不知为何全都打开了,他跌跌撞撞行走在走廊上,满身酒气,目光迷蒙,绕过一个房间:“嘿——抓到你了。”
角落后一片空白,空空如也。
男人失落的打了个酒嗝,不满嘟囔几句,摇晃身子准备离开眼角却忽然瞥见角落处不知何时多一把斧头。
那把开刃的斧子好像有什么魔力,凯尔森不自觉被它吸引,低声喃喃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的话,走过去把它握到手里。
“噢,”他想,“这个东西可以用来惩罚他那不听训诫的家人。”
比如西黛尔。
他还没来得及幻想那幅画面,忽然听见背后有人在叫他。
那声音空灵灵——仿若漂浮在半空,不能稳当当落下,自然也失去真实感,但凯尔森还是下意识回头。
他看见穿着白棉布裙的小姑娘站在他身后的不远处,她双手背在身后,面色苍白,幽幽唤他:“爸爸,我在这儿。”
“你不是在找我吗?”她歪歪头,目光落到凯尔森手上的斧子,雪白面容忽然浮上浅淡的忧伤,但这份忧伤转瞬即逝。
啊哈,找到了。
凯尔森兴奋的想,但不知为何他却没有感到太多高兴。他想他现在应该做些什么,他握紧斧头,慢慢走近西黛尔,仿佛老手猎人对待一个即将落网的猎物——小心又谨慎。
小姑娘仰头看他,一动不动,似乎并没有要离开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