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边的男孩儿笑容开朗,右边的男孩没有脸。
……等等。
西黛尔仔细地又看了一眼。
右边的男孩不是没有脸,而是——
他的脸上覆盖着一层蜡制的面具,这张面具将他的脸严严实实的遮住。
照片虽然是彩色,但分辨率不高,只能依稀看出蜡制面具是混浊的白色,本来是一张温馨和谐的全家照,但因为有这个孩子存在,一眼看去颇为骇人。
西黛尔想起外面铁桌上放着的大小不一的面部模具,倏然明白,那些面具都是为了这个男孩准备。
但是,为什么要将这个男孩的脸用蜡具遮住?
她心头不解,却也没有太多时间思考,一边在心中思索,手下动作并不停顿,放下全家照在桌柜间翻找起来。
第一层抽屉,放着零碎锁物,其中有一面小镜子、几根头绳、一个IMCO打火机,里面的丁烷已经消失了、一根领带……都是一些十分朴素的日常用品。
只有一个例外,那是一个水滴形状的翡翠耳坠,金丝缠绕在深绿色翡翠上,看上去漂亮极了。
它的主人一定也十分爱惜它,特意将它用丝绢包裹起来,放进第一层抽屉的最深处。
西黛尔想了想,把翡翠耳坠拿走,关上第一层抽屉。
第二层抽屉,只有一本笔记。
笔记的封皮十分厚重,漆黑封皮上印着鎏金花纹,翻开这本笔记,第一页写着笔记本主人的名字。
“特鲁迪莱恩。”
外面的电视机传来异样响动,西黛尔扫了这个一眼便能看清布局的卧室,快速退了出来。
回到客厅后,西黛尔才倏然注意到,客厅中摆放的几张椅子中,只有一个是铁椅,其他都是木椅。
她多看了一眼,发现铁椅上也有专门用来捆绑双手和双脚的塑胶皮带,皮带磨损十分严重,铁缝间还残留着紫黑血迹。
被捆绑在这张椅子上面的人,一定十分用力的挣扎过。
此刻,方方正正的小电视,它屏幕上不时闪过几丝雪花条纹,滋滋滋的电流声一直充当背景音,但这些并不影响西黛尔观看光碟的内容。
光碟开始播放,视频的开头,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庭院,树木葱郁、草地芬芳,白色栅栏里,一对夫妇站在镜头前,开心笑着,似乎在记录自己的生活,他们身后树下坐着两个正在玩耍的小男孩儿。
“那是我的孩子……”女人指着树下的两个男孩儿,对着镜头大声说。
现在的光碟内容似乎不太重要。
她站收起小手电,站近了些,借着电视的余光,用翻出来的遥控器把视频调成倍速,一边看视频一边翻开了特鲁迪的笔记。
与此同时,西黛尔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
距离她进入教堂,已经过了三分钟。如果在五分钟内,没有找到关键线索,西黛尔只能先退出去。
贝尔奇没有被绑到这里,在一个地方停留时间过长,无疑会加大暴露的危险。
她决定先用一分钟翻完笔记,再用一分钟快进跳着看完视频。
西黛尔打开笔记本,第一页写着特鲁迪的名字,继续翻,第一页的背面,她字体潦乱的写了一行字。
“我不敢想象,我生下来一个什么样的孩子。”
这行字被人用黑笔划去,但是依旧能看清内容。
西黛尔皱了皱眉。
这个“孩子”显然就是被日常束缚起来的那个孩子。
她快速翻下去,一目十行的略过笔记本前边的内容,看样子特鲁迪只是用这本笔记,来记录搬迁到这个小镇生活后的日常。
一直翻到一页,她抓住一个关键词,翻阅速度慢下来。
【10月15日晴】
【我不敢置信,这种不幸的事竟会发生在我的身上,老天,你为什么要这番对我……
辛克莱安慰我,告诉我上帝赋予我无与伦比的雕像天赋,这只是我付出的代价。
但是,我能看出,他也处在震惊和恐惧当中。】
【10月16日晴】
【辛克莱瞒着我,做了一件事……
他对他们动刀了,他们活下来了。
但我依旧处在迷茫当中,我不明白这样做是否正确。】
【11月27日雨】
【自从生下了他们,虽然最初怀有恐惧,但经过一个月的相处,我想我已经接受了他们。
我对他们深怀愧疚,现在,我只想好好拥抱他们,告诉他们,我是你们的母亲,我永远爱你们。
天哪,当初我为何会惊恐?我已经不能理解那种感情了。】
【12月17日大雪】
【邻居过来拜访,但她们被吓跑了。】
【12月18日大雪】
【镇上起了流言,他们说我生下了一个怪物。】
【12月23日小雪】
【辛克莱回来时,好像被人拦住了,我看见他衣服破了个洞,脸上还有伤,但他什么也没有对我说。
他告诉我不要在意镇上的流言蜚语,实际上,我也并未因此感到沮丧。
我的注意力已经全部放在了我的孩子们身上,我深信他们是上帝派给我的天使,只是一起落地,后边的天使没有站稳,扑到他哥哥身上罢了。
他们的小脚动了,真可爱。
哥哥哭了,他好像饿了,我要去给他喂奶。
对了,还要给弟弟也留一些。
希望能早日减轻他们的痛苦,我的心都因为他揪起来了。
但我很庆幸,自己没有放弃他们。】
此后的叙事,一直围绕这对双胞胎,特鲁迪表达出了强烈的母爱,她一直在日记中大力夸赞自己的两个男孩儿是如何可爱活泼、机灵动人。
光碟中的影像似乎也在论证着这一点。
电视机中的黑白影像里,似乎是一个其乐融融、充满了幸福的家庭。
直到西黛尔把日记本翻过了整整几年的时间,才看见一条突兀的信息。
笔迹潦草又慌乱,写日记的人甚至惊恐到连日期都忘了标注。
【我好像……生下了一个怪物。】
【或许,当初,小镇上的人是对的。这一切都太可怕了,天哪,我不能接受!我该怎么办,有谁能给我出个主意?】
西黛尔挑了挑眉。
在那几年里,都发生了什么?!
第86章
这是……什么意思?
西黛尔快速翻了下去,很快从接下来的日记中提取出了关键剧情。
根据之前的日记内容来看,特鲁迪应该是生下了一对连体婴儿。哥哥和弟弟的身体连在一起,弟弟的脸黏在哥哥的后脑勺上。
双胞胎的父亲辛克莱是个医生,为了挽救连体婴儿的生命,他在家中进行手术,将哥哥和弟弟的身体分离。
根据日记中记载的时间来看,这一切都发生在四十几年前。
几十年前,这个偏僻的小镇,风气淳朴,但没有普及科教知识,也并不开放。
父亲动手术后,分离了兄弟俩的身体。
从此,哥哥头上多了张脸,弟弟则少了张脸。
面部残缺的婴儿一定十分骇人,在当年,落后的小镇中,特鲁迪、辛克莱夫妇遭受不少非议,一直承担着压力,尽心尽力扶养两位孩子长大。
直到孩子们都到了上学的年龄。
哥哥头上的疤痕在脑后,隔着浓密头发,倒也不影响他生活。但他的弟弟,因为分体手术而失去了脸,脸上全部是撕裂出来的血肉。
这般恐怖的畸形相貌,自然不会受到孩子们和镇上人的青睐。
心疼孩子的特鲁迪特意为弟弟制作了蜡制面具,因为蜡像易坏,时常隔天便要更换。
但特鲁迪爱子心切,从未不耐,一直用温柔的爱意包裹弟弟。辛克莱也一直默默支持她,用行动保护妻子和畸形的孩子。
小镇上的人虽然因为对特鲁迪、辛克莱夫妇二人极高的声望和信任而暂且接受了这对他们认为是不祥的怪胎。
但这份容忍有限度。
看上去和常人无异的哥哥,很快被小镇所接受,融入了镇上,和学校里的孩子们玩做一团。
但常年带着蜡制面具的弟弟,待遇便远远没有那么好。
他在学校被人孤立、欺凌,哪怕戴上面具,也会被人撕下来。顽皮的孩子撕下他的面具,被他可怕的脸吓得哇哇大哭,却不会认为是自己的错。
其他孩子、老师和镇上大人们也往往站在调皮的孩子那一边,但他们不会横加指责弟弟,因为他们认为弟弟是不祥的象征,不愿与他多加接触。
在这样反复几次的暴力行径下,特鲁迪很快察觉到小儿子在学校里受到了欺负,但镇上的人们人多势众,无奈之下,她只能接回弟弟,在家中亲自教导他学习认字。
也教他要做一个好人。
【虽然孩子受到欺凌,但我知道他已经尽力和那些人相处。看着他们可恨的嘴脸,我只能感觉到无力的悲哀,但我不能让我的孩子也成为那种人。】
【他虽然生在阴沟下,却也有仰望太阳的权利。】
这个母亲在日记中写道。
她心性坚韧,也经过多年高素质教育。把弟弟从公共学校接回家后,从不斥骂、谴责他,只是牺牲一部分雕刻蜡像的时间,抽空来教弟弟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