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闻言,猛然起身,跳上青骢马,纵马出关,向东南方向逃去。
哪吒偏头看向殷夫人:“松开。”
“我不,我不松,我松开你就要去杀他,”说话间,殷夫人抱得越加紧了,“你杀他,定会被世人唾骂,我不能让你落个那样的结场,我不松......”
哪吒缓缓蹲下、身来,抬指轻轻一点,殷夫人被点住穴位,立时便就动弹不得。掰开了殷夫人桎梏住自己的手臂,说:“生前不知身后事,你所谓万古骂名,我哪吒担得起。”
说罢,纵起身自天际消失,徒留殷夫人目光呆滞地望着天空流泪。
李靖马慢,哪吒的风火轮快,纵有殷夫人拖延一时,也在百里外被哪吒赶上,李靖心下一慌,纵身跳下马去,借土遁的法子逃去了。
哪吒看得好笑,自语道:“新仇旧恨,桩桩件件,难道你土遁去了,我就饶你不成?”
驾着风火轮,好似流星赶月,风驰电掣一般循着李靖踪迹追赶。
眼见哪吒跟得越发相近,李靖心下暗自思量:“今番教那妖孽赶上,被他一枪将我刺死,我又能将之如何?”正在两难之际,李靖忽然听见不远之处落下云彩,其间现出一位着道衣之人,作歌向他走来。
唱词曰:“清水池边明月,绿杨堤畔桃花,别是一翻清味,凌空几片飞霞。”
这作歌而来之人不是旁人,正是三年前离家之人木吒,听他言道:“父亲,孩儿在此。”
李靖闻声抬头,见此道人真是二子木吒,细看之下,发现木吒与从前相比,举止间稳重许多,心下才稍稍安稳了些。
哪吒赶来之时,李靖正与木吒讲话,她自在半天立住,冷眼旁观二人。
木吒见状,上前一步,拦在李靖身前,大喝道:“慢来,好大胆的孽障,殊不知子杀父,是为忤逆不孝乱论之举,早些回去,我方才饶你不死!”
哪吒摇头啧道:“你是哪个,怎敢在此狂言?”
木吒怒道:“你如何识不得我?我乃是你二哥木吒!”
哪吒如何认不出木吒来,只不过猫捉老鼠也还图个有趣儿,她与李靖血海深仇,又如何能让他死得轻易?
“二哥?”哪吒眯着眼睛,勾起唇角,将皮笑肉不笑展示得淋漓尽致:“哦,原来是二哥来了,”然后将翠屏山的事又说一遍,“二哥来说,这是哪个的错?”
木吒说:“子不言父过。”
哪吒讥讽一笑:“李木吒,他是你爹,不是我爹,便是有些关系,我一身骨肉尽销也还干净了,凭你那点微末本事,怎敢在此拦我?”
木吒道:“君要臣死,臣不死不忠,父要子亡,子不亡不孝,你如此忤逆,欲要弑父,教天地如何能够留你?”
哪吒连击三掌,笑道:“也罢,李靖逃不掉,我与你辨上两句也无妨。”
——“你说君要臣死,臣不死不忠,父要子亡,子不亡不孝。”
——“那你可知君为臣纲,君不正,臣投外国;父为子纲,父不慈,子奔他乡?”
木吒皱眉道:“子为父望,子不正,大义灭亲,你祸及陈塘,如何言父不慈?”
哪吒说:“生我者父母,弃我者父母,养我者、教我者、育我者,具为我师。我一身血□□都还了你家,如今这一副躯壳却是家师以莲花造就。我与他又有的什么情分?你休在此间自作多情!”
木吒怒喝一声,自持拜得名师,修道小有所成,不将这凶名赫赫的兄弟放在眼里,一剑砍去。
“蜉蝣撼树,不自量力。”哪吒抬枪架住,不轻不重地说:“我与你无仇无怨,不想伤你。”
李靖站在一旁观战,只见二人你来我往,却也见得哪吒出手留有余地,没有真伤木吒之意,便按木吒先前与他耳语所言,土遁逃匿。
哪吒目标只是李靖,不想与木吒纠缠,不过三五回合便见李靖要逃,她果断祭出金砖,向木吒后心打去,将他打得跌在地上,又将目光看向李靖遁去的方向,一枪将其从地下挑起扔出丈远。
正欲落枪取了李靖性命,忽听有人呼唤自己的名字,哪吒抬头一瞧,却见杨婵持宝莲灯自天际飘忽而来。
不料这一抬头,自身周遭立时就多出一道结界,遂问道:“你所为何来?”
杨婵抿了抿唇,没有直言:“是宝莲灯带我找到你的。”
哪吒全无听她叙事的耐心:“说事。”
杨婵说:“哪吒,你万不能杀李靖呐。”
“我要杀他,凭谁也拦不住,你也一样,少在这里碍我的事!”说罢了,闭目运气,周身灵光暴起,试图破开那莲灯所施结界。
运气不过霎时,哪吒便觉眼中一阵冰寒,视物模糊不清,但只此刻,她决然不会让杨婵困住自己,便就将忽视了眼中的不适感,只一心与那结界争斗。
杨婵喝道:“还不带你爹走?”
木吒闻声,这才反应过来,将李靖从地上拉起来,急急忙驾云走了,哪吒听声,岂能让他们如愿?猛一用力,那结界登时化作虚无,收了法力之后,眼前才又变得清晰起来。
哪吒微微抬眸,望着半天空的人影,面无表情地说道:“杨婵,我当日救你,绝不是为了让你今日与我为敌。”
杨婵怔了怔,没想到哪吒居然挣开了宝莲灯施下的结界,更没想到哪吒会如此说话,“哪吒,我是为了你好啊,你杀他,就是不孝,是会留下万古千秋之骂名的啊......”
打定了主意要杀的人,岂会因旁人三言两语而改变心意?
“杨婵,我对你总算有恩,你若再敢拦我,恩断义绝就在眼前。”哪吒冷哼一声,甩开杨婵,踏着风火轮循着李靖与木吒离开的方向追去。
听言,杨婵怔在原地,忽然又追了上去,纵是哪吒要恨她,她也不会让哪吒真杀了李靖。
李靖这厢迎风而逃,其慌乱好比是落网之鱼,失群之鸟,不晓得东南西北是何方了,赶路多时,更不晓得木吒带着自己逃到了何方地界。
一处山坡上,木吒按落云头,恭敬揖身道:“弟子木吒奉师命带领家父前来五龙山拜见文殊师叔。”
话音方落,只听轰一声响,山壁上开出一道洞门,自洞中走出一位仙风道骨的老道,却是文殊广法天尊,这九龙山正是他的道场。
天尊道:“你且与你父进洞去,我在这里等他来便是。”
二人进了洞去,文殊道人静立在山前等候,哪吒赶来时,询问道:“先生可曾见过一位着重甲的将领与一小道人打此过去?”
文殊笑道:“李靖父子二人进我云霄洞中去了,你问他作甚?”
哪吒打量着眼前道人,看出些苗头来,却不是道门人,而是一道分神,想是西天哪位佛陀分化来此行事,于是说道:“那李靖与我仇深似海,你放他出来,我与你罢休,走了他去,哪吒便就不留什么情面了,由你替他吃我三枪。”
哪吒所看不虚,此人却是佛子一道分.身,因事化身道人,拜在道门,称作文殊广法天尊。
文殊道:“你这娃娃,好生嚣张,哪家师父竟教出你这般狠辣的徒儿?”
哪吒耐心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乃是干元山金光洞太乙真人门下弟子哪吒。”
文殊笑道:“不曾听说太乙真人有什么徒弟唤做哪吒,你去旁处撒野则罢,在我处却不成,若是胡来,就讲你拿去我拿桃园里吊上三五年,打上二百孤拐。”
“你不过一道分神,怎好小觑了我?”言语间枪出如龙。
文殊即往洞府中赶,见哪吒离得近了,从袖中取出七宝金莲往空中一丢,霎时间四野生风,泛起弥天大雾,掀起尘沙万丈。
哪吒稍一运气,便觉眼中便觉一片冰冷,好似眼眶中具是冰珠霜雪一般,雾茫茫的。
“我不与你施威逞能,你倒在我跟前现宝。”哪吒冷声说罢,心中又想,自己每每运起真气,意欲大动法力之时,这眼睛便要出些问题,但若不动干戈,但看今日护持李靖的阵仗,来日恐怕就没处寻他去了。
纵然拼却一双眼睛不要,李靖也一定要死,哪吒下定了决心,便就收起分散的心神,不再顾及眼中如如何,硬生生用混天绫与火尖枪上紫焰搅开一方清明世界,乾坤圈拖腕而出,直向文殊。
如此全力一击,那道人顿作烟云,在她眼前散去。
哪吒冷哼一声,径要往前,此时云上传来一声呼喝:“小子大胆,竟敢毁我分.身。”
哪吒抬头一瞧,却见半空中祥云缭绕,紫雾弥漫,有一位佛陀立在当空,只见那佛陀手一扬,便有五道金环当空落下。
那环好似长了眼一般,径直落在哪吒脖颈,手足四肢,愈收愈紧,教她难以动弹。
那云上佛陀问道:“毁我分.身之事,暂不与你计较,我且问你,你可认你父亲?”
哪吒笑道:“不认。”
那佛陀又问:“当真不认?”
“不认,有本事,你弄死我,”哪吒将眼一眯,又道:“弄不死我,我就是杀到你西天佛老面前,也要李靖日夜难眠,生无立锥,死无葬身之地!”
佛陀闻言,覆手间一座金塔闪着灿灿金光自云间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