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杯内融化过半的冰块重新凝结回完整的球形。
太宰治和织田作之助同时向后半转身体。
身着蓝白半袖长裙的蓝发女性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那，她的姿势由稍稍弯腰改为站直，一手优雅抬高，将垂落在胸前的长发抚在了耳后，然后在他们的注视中羞怯地抿了下唇。
看不出任何非人类的痕迹，和冥相反，她能完美地融入任何群体之中，除了面容漂亮过头外，没有其他突兀。
在两人或复杂或幽邃的目光下，雪莱挂着亲切的笑容在太宰治另一侧落座，她压着裙摆坐下，甚至还懂得向酒保点单：“请帮我调一杯和刚才那位黑发小姐一样的酒，谢谢。”
做完这些，雪莱面向他们两人，态度自然地宛如是他们的至交好友。
她聊家常似得带起话题：“刚才你们聊到哪儿了？我可以加入进来吗？”
太宰治迅速接戏，配合着一起笑：“是我对于雪莱小姐为何没有杀死异能特务课成员的疑问，请务必为我解答。”
于是，今晚这位不速之客的笑容变得愈发灿烂。
“可以哦。”
雪莱的身体向太宰治的方向倾了倾，犹如在说悄悄话般降低了声音分贝，她缓缓地、用两人都能听清的音量温和说道。
“——别看我这样，姑且我也算是‘亲人类派’。”
“对大部分人类，我可是非常爱护的。”
第164章
对于雪莱的说法，太宰治没有表示相信，或是不相信，他顺畅地接下话头，用感叹语气道：“大部分……吗？”
紧跟着的是疑问：“那小部分又是怎样的呢？”
雪莱慷慨解答：“小部分里也要分‘小部分’哦，毕竟‘垃圾’是完全区别于人类的无用东西，如果周围堆了太多，总是会影响好心情的。”
太宰治意会地点点头：“原来如此，非常能理解。”
“对吧？所以有时候我也会很苦恼，明明已经给了他们很多机会，不过，大多数人类都很可爱，比如——”雪莱十指交叉，下颚抵在手背上，望向织田作之助的眼神情意绵绵，“像织田先生这样的人，我就很喜欢。”
突然被表白的织田作之助：“……”
他有些不适应雪莱的性格变化，虽然之前相处时也会开玩笑，但给人带来的感觉明显不一样了。
攻击性变得更强，几乎每句话都透着想要抢占话语主导权的野望。
而这方面，恰好也是太宰治的专长。
他模仿之前雪莱那样，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雪莱小姐，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侧首的动作自然而然阻隔住了雪莱和织田作之助眼神交流的通道。
被妨碍的女性没有生气，视线落点移回太宰治身上，神色温柔和善。
“什么？”
太宰治能看出雪莱今晚的心情应当不错，不过等会儿就不一定了。
“有没有人对你说过——”他放缓语速，意味深长，“你和冥小姐长得很像，就像姐妹一样。”
太宰治的话令织田作之助微微怔住，他下意识去观察雪莱的长相。
而被观察的主角则落落大方，甚至换了更加随意舒适的姿势，感兴趣地反问回去。
“噢？那你说说看，我们哪里长得像。”
她竟没有否认姐妹的假设。
太宰治唇边的弧度慢慢上抬，他伸出手指，虚虚点在雪莱的眼眸附近。
“眼睛。”
色泽特别的眼瞳中完整倒映出青年的表情动作。
“不笑的时候，一模一样哦。”
照片很难展现出一个人的真实，通过监控镜头留下的影像就更加虚幻，太宰治也是在刚才，在见到雪女真人的瞬间，才恍然发现了这一真相。
不止眼睛，两人的脸型五官其实也很接近，然而如此明显的特征却因她们截然相反的个性而让人下意识将她们的关系割裂开来。
其中或许还有雪女刻意的成分。
织田作之助看到雪莱的目光在太宰治身上停顿几息。
如太宰所说，当这双和煦如春的眼眸彻底失去笑意时，几乎能够与那位鬼族公主平时的面容重叠。
周遭空气仿若在一瞬间暂停了流动。
寒气浮现，又飞快消失。
短暂到甚至会让人误以为是错觉。
过了会儿，雪莱笑颜重现，语气陡然放轻了：“太宰君，我可以直接叫你太宰吗？”
太宰治：“可以哦，那么作为交换？”
“叫我雪莱。”雪莱眨眨眼，“和你们人类不一样，我们没有姓氏。”
太宰治配合地唤了她一声。
于是雪莱露出高兴的模样，似乎被太宰治彻底挑起了兴致，她的语调亲近许多：“太宰，我发现你好像比费佳更聪明，还更会说话。”
太宰治欣然接受夸奖，笑眯眯地发出挖墙脚宣言：“既然这样，你要不要来我这里？”
“好呀。”雪莱似乎心动，然而下一秒，情绪又转为苦恼，“但以你的能力，还做不到同时契约我和姐姐，除非……”
太宰治做聆听状。
“除非——”雪莱凑近他，语气轻飘飘地说，“你解除掉和姐姐的契约。”
“这样的话，我就马上抛弃费佳选择你哦。”
若不是其中蕴藏着危险深意，旁人乍一听恐怕还会以为是什么渣男劈腿渣女小三上位现场。
不过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确实是“出轨”现场。
织田作之助：“………”
他觉得自己还是不要插话比较好。
太宰治敏锐地发觉雪莱话中透露出的信息，试探问：“我可以单方面解除契约吗？”
“很简单，只要你失去了提供力量的资本，姐姐就会毫不犹豫地换人，毕竟弱者在她眼中没有任何吸引力。”雪莱晃晃手指，贴心指导，“比如，让自己处于濒死状态怎么样？你本来就很喜欢自杀不是吗？”
太宰治受宠若惊地表示：“没想到雪莱这么了解我。”
似乎是为了让太宰治下定决心，雪莱用堪称热情的态度详细对契约魔法做了一通说明。
“所有契约，不外乎两种模式。一种，双方地位同等，并且互相付出等价的代价。或者一方拥有绝对掌控权，另一方以灵魂、生命之类的东西作为交换。”
“《封印之书》缔造的契约属于前者，原本的契约条件是需要双方同时认可允许，但世界的参差导致无法实现这点，你们世界的魔素量太少了，人类也对魔法一窍不通，用寻常的方式根本无法施展契约魔法，所以《书》用自己的力量改变了契约规则。”
“契约之后，你们付出体力和精神力，我们承担运转契约魔法的所有魔力，但作为‘拥有能单向决定契约者对象权利’的代价，我们需要保证你们的生命现象不会停止，否则契约就会反噬，世界的排斥力会压迫我们回到另一边。”
“也就是指，如果你们想赶走我，杀掉费佳是最快的方法，同理——”雪莱笑得甜美，“只要我杀掉你，姐姐就无法在这个世界妨碍我。”
说到这，她突然拍了下手，有些害羞地转向织田作：“顺便说，织田先生身上的是另一种契约，是我母亲一族的血脉天赋，平常时候无伤无害，通常都会用在喜欢的人身上呢~”
织田作之助：“………”
他有些想问“那特殊时候会怎么样”，但考虑到目前太宰和雪莱之间的气氛微妙，决定还是暂时保持沉默。
雪莱的话听着吓人，但太宰治没有什么危机感，倘若真的打算杀死他，那对方就不会在这和他闲聊这么久。
所以，是在怂恿他对付费奥多尔？
倒也能够理解。
太宰治心神一转，雪莱的目的应该是得到‘书’，然后利用‘书’修补那本破损的《封印之书》，在她眼里，‘书’只是一个修补材料。
可费奥多尔想得到的是‘书’的能力，他不会允许雪莱把‘书’占为己有。
他们现在看似合作无间，实际却是不可调解的对立关系，目前的契约关系让雪莱暂时无法对费奥多尔动手，所以就找第三方来给费奥多尔找麻烦。
太宰治露出觉得有趣的笑来，他不打算在这里捅破两人矛盾，他打算扩大两人矛盾。
“雪莱会杀掉我吗？”太宰治明知故问道。
“这就要看你的选择，如果放弃和姐姐的契约，我就不需要杀死你了。”雪莱用反问作为应对，神情期待不已，“所以，你是选择姐姐，还是选择我？”
劈腿现场刹那间升级成了薛定谔的修罗场。
修罗场中心的太宰治摸着下巴，苦恼地说：“不能两个都选吗？说不定我可以同时契约你们两个呢？”
雪莱眉眼弯成月牙：“那你就会成为我眼中的‘垃圾’，三心二意的男人没有存在于世界的必要呢。”
太宰治停了数秒，突然歪头提议：“那织田作呢？你先前还说很喜欢他，难道没有考虑过吗？我觉得织田作绝对要比我好哦。”
突然提到自己，织田作之助愣住，等他反应过来太宰治的意思后，顿时愣得更加厉害，刚喝进嘴里的番茄汁都差点没咽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