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走一边内心吐槽着,你忽然看到了正怔怔地站在原地,望着一幅巨大的画的阿贝多。
你……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阿贝多。
人们说,他彬彬有礼,气质高雅,向世人示以恰到好处的真诚与和善。他永远冷静、永远自持,像冰封的湖水,看上去温柔,却又始终保持着适当的疏离。
但是,此时的阿贝多,却好像那样的……
……迷茫。
巨幅画作下,用简约的标牌标注着:
《生命的意义》——H.X.伊露瑟芙
——“执着于追寻到意义的存在,其意义究竟是何物?”
这是唯一一幅抽象的画。上面铺陈着各种各样的色彩,又被大片大片地涂上了白色的颜料覆盖住了原有的色彩。
“……阿贝多?”你直起身来,带着一丝疑惑地呼唤着眼前人的名字,“这幅画……怎么了吗?”
“……旅行者,可以请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吗?”阿贝多顿了顿,声音依旧平和地问道。
你虽然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你说。”
“你认为……”
“……生命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
——“旅程的路你已走了许多,下面,希望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
面容模糊的女性随手拈起实验后的余烬,仅仅是轻轻一握,那灰烬就变成了轻盈洁白的蒲公英。它轻轻地撑着伞,似乎想要飞向远方。
阿贝多沉默地望向蒲公英的身影。
这样被创造出的“生命”,就算是看似自由的“想要飞向远方”的意志,也只不过被设定好的“程序”而已。
——“于你而言,生命的意义,是什么?”
“读懂世上一切奥秘与智慧,”他犹豫了片刻,淡淡地回答道,“用自己的双脚丈量土地,将“未知”变为知识,知晓“世界的真相”。”
他是用最真切的话回答她的,但她只是用晦暗不明的眼神定定地看着他。正当他以为会怎样时,她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颁布了下一个课题。
他知道,当时的答案,让师父失望了。
但是,他不明白,这明明是一直教导他的师父自身所追寻的,为何师父却对他的答案不满意呢?
你万万没想到,困住阿贝多的……居然是这样一个富含哲学意义的问题。
你很想给出答案解决阿贝多的困惑……呃,可惜你也不是很擅长哲学……
——好吧,是很不擅长。
说实话,大多数时候,你都在想“拜托生活已经很累了为什么还要思考,开开心心就好了”之类的事情……
在这之后,阿贝多就陷入了沉默,仿佛那泊暂时解冻的湖水再度冰封了起来。他的冰蓝色双眼依旧冷澈,却混杂着许多你看不懂的神情。
你忍不住问道:“阿贝多……你还好吗?”
他似乎怔了一下,从自己的思考中苏醒过来,侧过头向你露出了一贯的笑容:“……真想回答你一句“我很好”啊。”他的笑容中带着几分苦涩,“可是你是我重要的……朋友,我应该对你坦诚。”
“我曾经说过,如果你有想知道的事,可以问我,我不会瞒你。但我也说过,不打算骗你,所以有些事我一直在回避。——如果一件事连我也不能确定结果,这样不严谨的推测,我认为,在得出基本结论前就贸然与你讨论,给你带来的困扰会远多于好处。所以,还是等我再研究一下、厘清自己后,再告诉你吧。”
虽然阿贝多说着“不用在意我”、“继续你原本的行程就好”的话……但是……但是再怎么看,阿贝多现在的状态都超级让人担心啊!
“阿贝多,可以再请你陪我去一个地方吗?”
离开场馆后,顿了顿,你这样说道。
那双含着一丝惊讶和探究的湛蓝色双眼便转向了你,但这双好奇的眼睛还没有把它的疑惑问出口,它的主人便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说:“好。”
晚上七点,你们站在了医院的门口。把口罩戴得严严实实,你缩在冷风穿过的大厅角落,冻得瑟瑟发抖。
救……救命,你已经开始后悔了。
这这这这算算不算是为为艺术献身啊……
——连脑内吐槽都开始抖了啊啊啊……
就在你在脑海里一个劲儿后悔的时候,阿贝多还是没有说任何一句话。他既没有赞同也没有指责,只是一言不发地为你披上了衣服。
看你还是冻得瑟瑟发抖,他犹豫了片刻,低声问道:“你介意……我握住你的手吗?”
你:“……”
“……”
“……?!”
你觉得你一点都不冷了,你脸烫得能煎蛋。
阿贝多看着你的脸,忍不住轻笑一声:“工艺品的制造中,有著名为“炼化”的过程。而炼金术中的“赤成”,便是如此的阶段。”
你怔怔地看着阿贝多掌心的赤色,又抬头看向这双似乎永远都是如此平静、沉默的湖水一般的双眼。
“阿贝多,你不要总是把自己说成工艺品或者炼金造物好不好?”你皱了皱眉,“你是我重要的朋友,不是什么玻璃瓶。”
但阿贝多只是依旧温和地笑着,向你伸着手。
你张了张嘴,有些生气,却又无从发火,就赌气一般地握住了阿贝多的手。他宽和地向你笑了笑,任由你拉着,仍旧是默默地陷入了沉思。
很……温暖。
如果阿贝多不强调的话,你完全猜不到这是因为“炼金造物”而产生的温暖。它真的很像你在冬日时,在冷冷的冬天和好朋友握住手,一起露出笑容时的感受……
就这样,你们静静地坐在角落,看着医院里的人来人往。你拍摄着照片、在记录本上写写画画,而手的另一边,阿贝多则如同一座完美的冰雕,冰蓝色的双眼仿佛连一丝温度都没有,那些因为他的外貌而忍不住频频投来目光的路人也被这双过于冰冷的双眼所吓退。
可是,你知道,阿贝多并不是个内心冷淡的人。
他可能只是……
只是,还没有找到真正想要的东西吧?
毕竟……
掌心这样温暖的人,怎么会有一颗冰冷的心呢?
医院里得到的素材和下午展览的素材结合在一起,你终于得到了完整的、理想中的想法的雏形了。
按照常理说,你应该快速地赶回家、打开电脑、设计软件,趁这些想法还鲜活的时候,想方设法保存下来。
可是此时,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你认真地转向了阿贝多:“阿贝多,你之前问的问题……”
阿贝多的表情中有几分歉意:“……抱歉,让你担心了。我自己……”
“——我的意思是,”你抿了抿嘴,小声而坚决地回答道,“我觉得,生命的意义,也许是没有意义的。”
“……”阿贝多似乎愣住了。
你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坚定地说了下去:“……宇宙很大很大,地球很大很大,历史很长很长,整个人类的存在对于整个时间来说,或许只是一瞬的呼吸罢了。或许,人类的存在根本不是肩负着什么必须完成的“任务”或是“意义”,本身便是一个偶然吧?这样的话,何必再追寻所谓的“意义”呢?”
阿贝多顿了顿,沉声说:“活在这个世界上,我等俗类必须寻找意义。”
“生命的意义,是一片空白。”你注视着那双染上茫然和悲伤的湖水般的双眼,“一颗种子长成一棵树或是一朵花,并非是因为它生存的意义是“长成一棵树或是一朵花”,而是因为它们自己而达成的结局。”
“阿贝多,你也一样。”
“莱茵多特当时制造出你时,或许有她的原因。但是,你并不是她的“工具”,而是真真正正存在的“人”吧?”你认真地看着他,“当初,她离开了你,留下了那样的课题,也是想要让阿贝多寻找属于自己的“意义”吧?”
阿贝多怔怔地看向你:“属于自己的……意义?”
“我……我也不太擅长这个。”你一时语塞,竟直接带着几分恳求地双手握住他的手,“阿贝多,我只是想说……”
“我希望你不是作为“白垩之子”活着,而是作为“阿贝多”行走世间,做……自己真正想要做的事情。”
“就算一时找不到意义也没有关系,至少我们拥有此时此刻,不是吗?”你咬了咬牙,几乎要哭出来,“至少……至少,你现在手心的温暖,你所说的“赤色”,难道不是真实的吗?在这里的我们,不是真实的吗?”
阿贝多怔怔地看向眼前少女将落的眼泪,下意识地想要伸出手,想要拭去她的泪水。
啊……
……下意识……么。
——“探究到世界的真相,是为了什么呢?”
那天,他们坐在篝火边整理分类着古代圣遗物时,他抬起头,鼓起勇气问道。
她只是背对着他沉默。
过了几个呼吸后,她才淡淡地回答:
“为了寻找生命的意义。”
她走近篝火,那双平静冰冷的双眼染上了火光:“我想知道,如果本就是注定着毁灭,生命又为何被创造出来;如果真相的尽头是毁灭,为什么人又要穷极一生去追寻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