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后是一朵飘忽的云彩。你刚一开门,就感觉什么风推着你走,你便一下跌在云彩上。
那云彩柔软蓬松,如同初冬温暖和煦的阳光。下面是一望无际的辽阔海洋,海鸟柔软的羽翼从她身边飘过,盐气的海风膨胀着,远处的礁石上坐着抚弄着琴弦歌唱的少女,向你微笑着招着手。
你忽然感到满心的愉悦,在白色云彩上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趴在鲸的背上。鲸微微颤抖着尾鳍,缓缓地往远方的岛屿游去。一切都像在深海中一样自由——唯一不同的只是……
……你们在空中。
岛上有一棵巨大的树。你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庞大的树,堆满枝干、绿叶,一簇簇的白花如同展翅欲飞的鸽子一样。就在鲸降落在小岛上把你缓缓放下退入水中后,那些白花突然膨胀。那一瞬间,一树的花都涨大,白鸟们展翅离去,纷纷扬扬降下一场羽毛。
你走向了小岛的边缘,俯下身去望向平静的海面,却没有看到自己的倒影——
——只看到了一片无边无垠的、深邃幽暗的大海。
你乍然惊醒,直起身环顾着四周。你似乎在一张柔软的小床上——
——嗯,过于小了。
这似乎给小孩住的床。
你是怎么做到没有滚下来的?!
厨房里传来了餐具碰撞发出细微的声音,你一边揉着有些疼的头,一边皱着眉头努力试图回忆起到底发生了什么。
“哟,伙伴。”
身材纤长瘦削的青年正懒懒地拿着锅铲做着烤饼。看到你来后,他很熟稔地空出左手向你打了声招呼,右手则轻巧地把烤饼翻了个面。
你用力地眨了眨眼,视线清晰了几分。
——可是眼前这个场景无论怎么眨眼,都是愚人众执行官第十一席“公子”达达利亚,那个战斗狂,那个危险人物在一脸淡定自然地做早餐啊!
不……不过,关于达达利亚确实在某些时候称得上是“顾家”甚至是“贤惠”这件事,你也是有所了解的……
“我哥哥……呃,他、很会做饭哦!还会打扫!非常厉害的!” ——冬妮娅倒是一脸激动地这样说过。
虽然……虽然是这样……
但是果然还是有点……!
“……呼,看起来你精神不错。”达达利亚转过了身,把刚烤好的松饼放进盘子中递给了你。
“……我昨天干了什么吗?”你谨慎地低着头问道。
……是的。
关键不是达达利亚有没有做什么……
——是你有没有做什么!
虽然你没有明确地看到过佐证,但无论是从自从有一顿年夜饭里你喝了酒后亲戚说要么她不喝酒要么我不来的反应;或是从你清醒过来看到的一些无辜物品的残骸;或是你朋友死命拉着你恳求你不要再唱《我和我的祖国》……
种种迹象表明……
……你可能确实酒品爆差。
你看着眼前这位一直对各种艰难刁钻的挑战都露出饶有兴趣的微笑的青年,看向你的眼神竟然浮现出了一种极度复杂的无奈与一丝丝的惊恐,你突然意识到大事不妙。
达达利亚:“……呵呵,你很安静的,就是扒在那个床上怎么也拉不动而已……嗯。”
你:“……”明显这之前还发生过什么吧啊喂!
虽然你知道你估计又在醉酒做出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了,但怎么达达利亚都只说你只是“像一只八爪鱼一样死死地扒在床上”,并不说的,也只好作罢了。
Aeneas最后将今天上午的取景地地点定在了奥肯公园附近的天文博物馆。路上,你带着几分揶揄地意味问道:“不知道我们的公子大人有没有去过天文博物馆呢?”
达达利亚正饶有兴趣地望着窗外不断飞逝的景色,听了这话后收回了目光,思考了片刻,笑道:“如果是为了看星星而存在的地方的话……没有。”
你愣了愣,有些不相信:“至冬可是一等一的高科技啊,怎么可能看不到星星?”
达达利亚笑了,揉了揉你的头:“星星当然能看得到,至冬的科技比你想象得要多……”
……但没有任何一种,是专门为了“想要看星星”这样的愿望而生的。
老家的雪原冰冷、危险。在无尽的雪原里,生命随时都会被碎骨一般的纯白天地吞噬,连足迹也无法留下。为此,他们每日都在与看不见的敌人战斗,发明出了能够在雪原中快速移动的交通工具也好,研究出了能够辨识方向的导航也好,都是为了“战斗”与“想要活下去”罢了。
当他还小的时候,他与父亲一起在结冻的冰湖上凿出水洞,然后坐在一旁垂钓。这不是轻松的活计,有时会占用一整个上午的时间;但他并不会觉得太过难以接受。
毕竟,无论是在厚厚的冰层上开凿,还是用漫长的时间等待鱼儿上钩,都伴随着父亲无尽的故事。
那是父亲年轻时的冒险,也成为了他心中暗自许诺的未来。
因此每次他都会认真倾听,把父亲故事中的主角当成自己,等待鱼儿上钩的时间里迷醉在故事中。
时至今日,他仍记得有一天,为了等待一条与他周旋了半天的鱼,他们一直等到了夜幕降临。
“嘿,儿子。”
父亲浑厚的声音响起,无休无止的冒险故事也戛然而止:
“抬头看看天空。”
你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达达利亚突然看上去有些发怔,但毕竟是第一天合作,你可不想给团队留下坏印象;所以,车刚一停下,你就拎着还没反应过来的小狐狸跑下了车,生怕自己耽误了大家时间。
出人意料的是,Aeneas的工作方式和你想象的完全不同——与其说是“工作”,这似乎看上去更像一个由一群同好组成的旅游团,就差一个人挥着个小旗子——
“——好了好了,大家排好队,拿着我们之前买的票……”
伊芙琳轻车熟路地掏出来了一只小旗子,带着大家陆续进场。
你:“……”得,连小旗子都有了。
天文博物馆很小,但设施却很齐全;你猜,这多半也是因为芙尼塔瑞亚本身就是个小国的原因。但出乎你意料的是,Aeneas没有像你们之前工作那样聚在一起先分配任务、确认行程,反而就真的像普普通通的散客一样自己走向了各个方向。
你看着大家一哄而散,不禁感到了一阵发自内心的疑惑。你拉住也要走向另一个展区的伊芙琳问这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伊芙琳笑了:“哎呀,看来昨天晚上你是真的睡着了。”
你:“……”伊芙琳小姐,您看要不然您直接给我个痛快,告诉我昨天晚上我到底干了什么蠢事行不行。
当然,伊芙琳到最后也没有告诉你。她只是说,这是Aeneas工作的一种独特方式。
“每个人的艺术创作思路都是相当私人的,”她的语气温柔而坚定,“如果所有人都挤在一起乱糟糟的,效率反而会低。中午一点半用餐,用餐后我们会集体组织一次头脑风暴,交流我们各自的意见。”
最后,她只是笑呵呵地拍着你的肩膀说了句“加油哦”,就挥了挥手独自向展区走去了。
你站在原地犹豫了几秒,笑着看向附近那个已经耐不住性子对一些可交互的设施“动手动脚”的青年,问道:“达达利亚,你想不想一起去看星星?”
你们站在一个黑暗的球体中。你摸了摸后面,发现铺着一层厚厚的毯子,手边则有一个按钮。
看着正饶有兴味地环顾四周的达达利亚,不知为何,你忽然感到了一丝怪异的酸涩感。
你知道对一位为了纯粹的战斗而活、追求者武艺的极致的战士而言,这种情感对他来说是错位、怪异的——
——但你还是不禁去想……
……达达利亚,上一次不为战斗,只为了静静地看看星星,又是什么时候了呢?
“伙伴,怎么了吗?”
那双夹杂着几分疑惑的无光双目转了过来。你突然意识到眼前青年那双黯淡无光的、如同深海一般的眼睛一直是那样的平静;你可以称之为“理智”,也可以称之为“疯狂”;你可以称之为“强大”,也可以称之为“伤痕”……
但总之,那是一双那样深的蓝色眼睛。
你摇了摇头,把各种奇怪的思绪扔出脑外,按下了那个按钮——
——你们便仰起头,看到了一整片浩瀚的星空。
“……这样的天空……”
你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人。他的眼睛微微睁大,似乎涌现出了几分复杂的情感。
“……让人想起老家的夜空。”
达达利亚忽然想起十四岁前那次与父亲共同见识到的那片浩瀚星空。
待离开家庭之后,他依旧保持着冰钓的爱好。不再有旧日故事的陪伴,垂钓也变成了磨炼战士毅力、反省战斗方式的修炼课程。
在这样仅以修炼武艺为目的的漫长冥想结束后,是否钓得到鱼反而不再重要了。
但当他再度独自坐在冰湖前,就算已经初窥到了属于“虚假之天”的秘密,他还是会情不自禁地想起那天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