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他等的人已经不会再来了。
这样啊。
那就没办法了。
怀着这样寂寞的心境,宗谷冬司从梦中醒来。
……
……
……
“所以说,居然遇到车祸头部受到撞击损失了一个月的记忆……你这到底是什么电视剧里才有的情节啊!”
神宫寺会长嘀嘀咕咕地坐下来,从病房的果篮里捞出一个橘子开始剥,橙色的汁水溅出来,空气中都弥漫着柑橘的香气。他三下两下撕掉橘子上的白色经络,却也没有要递给宗谷冬司的意思,反而塞进自己嘴里,含混不清地抱怨着。
“不过,除了这点之外居然连皮都没有擦破,你小子真的很走运了。”
“……”
很走运……吗?
宗谷冬司无声地移开了视线。
见到他这副熟悉的沉默样子,神宫寺会长大大地叹了口气,伸手胡乱搔着自己斑白的头发。
“真是的,本来以为你这家伙谈了恋爱会有点改变……结果还是这个死样子吗?真受不了,连那么可爱的小学妹都没法让你这个无聊的家伙变得有趣一点点吗?”
神宫寺会长一边发着牢骚,一边观察着宗谷冬司的表情,在对上宗谷茫然的目光之后,他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发出颓唐的叹息。
“什么啊,难道根本没成吗?宗谷你不行啊宗谷!难得有那么可爱的女孩子看上你!这都没结果你这辈子都找不到女朋友了!绝对找不到了!”
宗谷冬司完全不知道神宫寺会长在说什么,只是不明所以地移开了视线。
就算是神宫寺会长这样的人精,也绝对想不到“失忆一个月刚刚好把和女友从邂逅到交往的经历全部忘记了”这种三流狗血剧真的会在现实中发生,更何况,以常识人的思考来说,就算是恰好男友失忆了,这种时候,作为女友怎么说也要想办法帮他想起来才是。
再加上宗谷冬司一向不喜欢和人交谈,更不要说是恋爱这种私事。是以,就算是最熟悉亲近他的神宫寺会长,也不知道宗谷冬司居然已经无声无息地交了一个女朋友。
以神宫寺会长对宗谷冬司的了解来说,他们两个绝对会拖很久!至少要拖到宗谷的毕业典礼上女孩子去要第二颗扣子才能修成正果!是的,他对宗谷冬司就是这么有(没)信心!
于是,最后一个可能触碰到真相的机会,也这样被他们错过了。
尽管宗谷冬司的伤势并不严重,但是由于他奇怪的失忆,医院还是做出了住院观察的指示。等到出院的时候,不要说原定的棋局赛,就连高中最后一学期的开学典礼,宗谷冬司也错过了。
宗谷冬司打算走职业棋手的道路,并不参与联考升学。所以他的第三学期并不像其他高三生那样忙碌,反而空闲了许多。再加上职业比赛那方面的事情渐渐多了起来,宗谷冬司如非必要也不会留在学校。
这一天,很偶然的,宗谷冬司像过去那样前往学校。
走在熟悉的长长坡道上,少年呼吸着冬日冰冷的空气,偶然望到路旁的樱花树时,发现枝头已经萌发了新芽。想来,再过上一段时间,它就会再次萌生出待放的花蕾,以及细嫩的新叶吧。
春日的气息已经临近了。
只是,坡道上再次开满樱花的时候,他大概已经不在这里了。
想到这里,即使是宗谷冬司,也不由得感到一丝伤感。
他回转身,踏着尚未融尽的残雪,朝着即将毕业的学校走去。
高一高二的学弟学妹们嬉笑着匆匆从他身边走过,宗谷的脚步依照他一贯的节奏,不快也不慢地走着。
只是,在与某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忽然有一种奇妙的直觉。
像是下了一步坏棋时那样,脑海中掠过一闪而过的电光,指尖的皮肤都微微剥离开一般,奇异的直觉。
宗谷冬司下意识回过头去,一丝生绢般的黑发,被风轻轻吹过他的面颊。
然而,在长长的坡道后方,他谁也没有看到。
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的学生如同细小的涓流,不断从他身边流过。
可是,他却没有看到那个让他莫名在意的人。
……错觉吗?
宗谷冬司这样想着,回过身来,继续向前行走。
薄雪一般残留的思念,也如薄雪一般从他脑海中散去了。
……
……
……
后来,不知道多少年之后,宗谷冬司偶然翻到了一个奇异的绘本。
作者的名字是朝日遥,似乎是很有名的绘本作家,他的后辈说着“这个绘本是在宗谷先生您高中毕业的那年出版的”,然后将这本书和其他粉丝性质浓厚的礼物一起强行送给了他。
也许是机缘巧合,也许是心血来潮,宗谷冬司翻开了那个绘本。
绘本的名字是《偷月亮的人》,封面涂满了阴郁沉暗、深深浅浅的蓝,在蓝得让人感到孤寂的夜空中,一轮金黄的满月,高高悬挂在那里。
故事的开头,只是非常简单的一句话。
“有一个人爱上了月亮。”
【有一个人爱上了月亮。
很偶然的,他知道有一个地方有一棵树,很高很大,只要爬到上面就能接近月亮。
他找到那棵树,爬呀爬呀,从黎明一直到夜晚,当他爬到树顶的时候,月亮也正好出来了。
月亮很大,很亮,非常,非常的美丽。
那个人想要伸手碰一碰月亮。
但是因为太接近了,他一不小心就把月亮整个摘了下来。
月亮就在他的手中,散发着无比美丽的光芒。
于是,那个人拿走了月亮。
为了不让人发现自己偷走了月亮,他将月亮揣在怀里,匆匆地在夜路上走着。
走啊,走啊。
偷月亮的人忽然停下了脚步。
这条路,原本是这样漆黑吗?
什么也看不到,什么都很恐怖。
为什么过去从来没有发觉呢?
因为月亮一直照耀着他。
夜晚太黑暗了。
没有月亮是不行的。
也许,月亮也觉得夜空更好吧。
虽然很孤独,但是对月亮来说一定不要紧。
所以最后,他又一次找到了那棵巨大的树。
爬呀爬呀,爬过了第二个黎明到夜晚。
偷月亮的人把月亮还了回去。
但是因为太累了,在将月亮挂回天空的时候,他脚下一空,从枝头跌落了。
坠落的时候,那个人看着月亮,忍不住这样想。
“月光,真是美丽啊。”】
“宗谷先生……怎么了吗?”
年轻的后辈不安地看着他。
宗谷冬司合上书本,轻轻摇了摇头。
“没有什么。”
他侧过头去,望着窗外同样美丽的圆月。
“只是觉得,真是一个很好的故事。”
第25章
圣诞节的第二天, 远坂凛在返回冬木市的时候,一并带上了最小的妹妹。
理由的话,倒是非常单纯。
正如凛先前所说, 远坂堇的伤势实在是太严重了, 就算是在宝石魔术的治疗下,也只是外表看起来完好、内在勉强连接起来,实际上不过是能勉强维持日常生活, 乘坐公共交通不至于被人报警的程度而已。
凛要做的,就是将远坂堇带到唯一能解决这个问题的人面前。
“真是稀客。难得看到你主动来拜访我,凛。”
位于冬木市郊外的教堂, 月光透过玻璃窗落在地面上,反射出凄清而又冰冷的白。黑色调的实木长椅整齐地排列着,在月光下倒如井然有序的墓碑一般,营造出肃穆的氛围。而在祭坛的深处, 身着黑色法衣的神父合上手里的圣经,从容不迫地转过身来。
神父的名字是言峰绮礼。
他是远坂家已故的上代家主——远坂时臣的弟子。既是远坂凛的师兄,也是她在魔术上的第二个师父。
魔术师对于弟子的教导, 一般来说都毫无保留。远坂时臣更是如此, 他几乎教导了言峰绮礼一切他所会的魔术, 炼金、降灵、召唤、占卜……而言峰绮礼在治愈魔术这方面的才能格外出类拔萃,甚至远在他的师父远坂时臣之上。
而这个人在治愈魔术上面的最佳成果,现在正站在远坂凛的背后,以空虚的神情回避着他的目光。
而这一点,让言峰绮礼嘴角的笑容略微扩大了一些。
“原来如此。是堇又出现故障了吗,凛?”
他所刻意选用的糟糕言辞, 让远坂凛的神情更加险恶了。
“我说你啊, 不要把别人的妹妹说得好像是钟表或者人偶一样!”她不快地叉起腰, 瞪着言峰绮礼的脸,“真是的,要不是教会确实在这方面更擅长一些……谁会想来找你这种冒牌神父啊!”
“难道不是因为你在治愈魔术上的修行不到位吗,凛?”
神父带着些许恶意的微笑,说出了越发挑动远坂凛神经的言辞。
“你这家伙——”
远坂凛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却有一只手从背后拉住了她,制止了她继续发火。远坂凛回过头,只见到最小的妹妹站在她身后,没什么表情地对她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