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越说越坚定了,双眸炯炯有神。
“不是反话。”
苏梦枕一怔,竟低低笑出声。
精瘦的胸膛也闷闷地震颤着,连带着余碗碗捂住了耳朵,很迷惘地瞅着对方,不晓得有什么好笑的。
良久,他柔声道:“我不想你记得我那般久,没有必要,会很累的。”
修长却略带苍白的手指轻轻搭在小妖怪的爪子上,盖住,摩挲:“凡人的喜爱并不长久,至多不过百年,不值得你为我付出那么多。”
“哦。”余碗碗有点懵懂地应。
顿了顿,她的爪子同他十指相扣,随即反手一翻将苏梦枕的手压在下面:“值得两个字,抵不过你的一滴眼泪。”
瓮声瓮气,哼哼唧唧。
奇奇怪怪,流里流气。
“……我又不曾哭过。”苏梦枕失笑道。
但被她这么古怪莫名的话语一闹,立即冲淡了方才淡淡的惆怅,只留下啼笑皆非的错愕。
其实他在剖析自己内心时早做好了一切打算,细细说来,百年身后事不过杞人忧天而已,不妨将所有选择的权利交予她。
余碗碗咂咂嘴:“那谁晓得,早晚的事嗷。”
红红明明说过原老狗砸碗时筷子哭了,虽然很快就憋回去,那也是有过的鸭!不过尊贵的妖帝陛下并不同他争辩,只是扑过去蹭啊蹭要抱抱。
她进化了,很快就会做污妖王辽!
到时有他哭的时候,桀桀桀桀桀。
第48章 番外
昏沉中, 原随云做了个梦。
他竟看见五光十色,灯火璀璨。
尚来不及惊喜于自己感觉到了“刺目”,便发现自己呆立高处, 身旁有许多人走动。而台下人声鼎沸,衣着又都很古怪,但洋溢着热情和喜悦。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原随云只觉得她们吵闹。
他知道这是梦,但却醒不过来。
只得耐着性子, 冷冷地旁观这光怪陆离的一切。台上约摸十几人,有些人仿佛是朋友正在交谈;有些人大概无甚交情, 抚掌作揖后施施然走了下去……
原随云跟在那白衣公子身后,没几步路,对方微微侧首, 神情平和:“你下不去。”蝙蝠公子疑惑的“为何”二字尚未脱口而出, 对方又道:“我是评委。”
原随云不懂,但即使在梦里也很谨慎。
果然触到了一层透明的屏障,只得走回原地。
灯光暗下来, 满室皆静。
方才瞥到的人影也再瞧不见。
少顷,不知哪里来的乐声, 慷慨激昂。
一位高个大眼的年轻男子朝台下抱拳, 嘿嘿哈哈地表演了套拳法, 完毕憨厚一笑。在原随云看来不过肤浅皮毛, 但台下的人竟全鼓起掌来,还有人呼喊着:
“大路大路, 永不吃土!”
“继承者郭大路,温柔贤惠好后母!”
那应是唤作“郭大路”的年轻人笑得露出一口白牙,朗声道:“抛砖引玉, 还是有请我师父他老人家罢。”
“小李飞刀成绝响,楚留香他继续浪!”
不知是否有几千人在同时呐喊,教人头疼,但原随云已变了脸色——李探花,楚盗帅?他们怎也在自己的梦中?
茫然间,楚留香已踏月而来。
什么表演也未做,就有掷果盈车之观。
盗帅摸了摸鼻子,含笑道:“长江后浪推前浪,还是请年轻人上,江南花七公子已在后台久候了。”
他说话的时候,鸦雀无声。仿佛每个人都在睁大眼睛竖起耳朵,唯恐错过楚留香任何细微的神情,但此话既出,恰似一石激起千层浪。
“我要陪七童哥哥走花路,呜呜呜呜!”
数道兴奋之声此起彼伏地响起,尖而高。
——花家七童……花满楼么?
原随云负手而立,见那杏衣公子左手捧着一只红黄双色的碗,碗中有数瓣落英,皆被对方朝台下洒去,引来无数雀跃欢呼。
他想,他有些领会这是个什么梦了。
“四条眉毛真的妙,妙蛙种子蹦蹦跳!”
穿着红披风的陆小凤走出来,不必说,原随云也认得出他的身份。应台下少女们的邀约,他表演了个“挤眉弄眼”做鬼脸。
他还没下去,另一位面上有疤的红衣少年已走出来,同陆小凤勾肩搭背,不断朝台下挥手致意,原随云听见人群呼喊着“小鱼儿”。
——江小鱼,绝代双骄?那方才是……
原随云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只见开幕前自顾自走下的白衣公子执着笔,同身侧的紫衣少女耳语几句,头也未抬,便挥斥方遒……
“无情则刚强,无爱则洒脱,月牙儿注孤生永远滴神!”一台轮椅从天而降,无情大捕头闪亮登场。
但是轮椅并没有停,它左右摇摆,在人群中蹦蹦跳跳,并发出了“孤寡孤寡”的叫声。啊不对,仔细观来,原来有只蒜头王八蹲在扶手上。
原随云觉得四大名捕之首看起来要吐了。
但最终并没有,蝙蝠公子不禁扼腕感叹。
后面三位名捕陆续出场。
“你一票,我一票,冷血明天就出道!”
冷血俊脸红得可怕,羞答答像个姑娘家。
“你不投,我不投,铁手何时能出头?”
铁手表示他不需要出头,只需要出手。
“追命,妈妈的好大儿,今天喝花瓣茶吗?”
可以,但没必要啊!追命连连摆手落荒而逃,连楚留香下场时也没他迅捷。
颤颤巍巍的大师兄最后一个缓慢下坡,留下孤寡的背影,来不及等不及回头欣赏,忽然艳光四射,数道白光射入黑暗,照在若干大型未知生物身上。
白色的、圆胖的、头顶古怪的王冠,身披小巧的披风,似人的五官笑嘻嘻的,它们默不作声地挥舞着小短手,驱赶两个人站到台中央给大家看个乐呵。
于此同时,立体音无限循环:
“你爱我额我爱你,蜜雪冰城甜蜜蜜~”
“你爱我呀我爱你,蜜雪冰城甜蜜蜜~”
“你爱我喔我爱你,蜜雪冰城甜蜜蜜~”
原随云听见人群呼喊:“在?抽只雪王!”
“蜜雪冰城一生推,冰鲜柠檬水真够味!”
西门吹雪与叶孤城肩并肩站在舞台中央,所谓的“雪王”绕着他们二人扭动摇摆,剑神与剑仙面面相觑,垮起个批脸并不作声。
原随云尽情欣赏,突觉这梦很有意思。
直到有个声音高呼道:“美好的时光总是如此短暂,下面进入友好交流环节,有请我亲爱的朋友——倚天屠龙记,它带着金庸男团来踢馆……献花来啦!”
一束光劈头打在原随云的脑袋上。
全身被罩住,稀里糊涂像披了层圣光。
蝙蝠公子等待着人们的欢呼声。
但大家都很安静,简直可称死寂。
他唇角虚伪的弧度被抚平,冷眼静观其变。不多时,一只大得出奇似狼似犬的兽类叼着花走上来,灰黄色的毛很蓬松。
丑花,蔫了吧唧。
蠢狗,臊眉耷眼。
它的爪子将花拨过来,原随云不动,它开始呲牙,思量一番,原随云选择彬彬有礼地捡起,并露出抹河鳝的微笑:“多谢。”
——独我一份,有总比没有好,他想。
果不出所料,四周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声音一点儿也不比前面任何江湖侠士小。
巨犬满意地点点头,口吐人言应援道:
“没有困难的工作,只有勇敢的老狗比!”
“……???!”这说的是人话?
冷月如钩。
蝙蝠公子倏然惊醒。
依旧目不能视,眼前只有五彩斑斓的黑。
他抓着监牢内湿漉漉腐朽的稻草,缓了很久很久,还是没有缓过来,直到隔壁关押的七绝妙僧嗤笑着问他:“怎么,原公子做了噩梦?”
“不,我想到了出去的办法。”他低声道。
“哦?”无花挑了挑眉:“武功全废,如何出去?”
“自然需要你我合力。”原随云微微侧首,仿佛在分辨是否有衙役在关注着这里的动静,良久,他愈加压低声音,缓缓地靠到铁栏边:“你且附耳过来。”
无花低笑一声,漫不经心地靠过去。
他们不是头回做狱友了。
上回原随云被关起来,由于他举报有功,减刑不少,至少不必铁索穿过肩胛骨挑断脚筋疼痛难忍……这回么,争取提高待遇?
七绝妙僧想得很美。
他根本不觉得原随云能成功,他只想原随云再继续作妖,做个永不放弃的坏蛋,好衬托出自己洗心革面重新做好蛋的可贵。
——冷不丁的、原随云突然暴起!
蝙蝠公子咬住了七绝妙僧的耳朵,两手也如铁掌般死死掐着对方的脖子:“无花,你害我可得意么?”从牙缝里挤出这么几个字。
无花一时不察落了下风,但他毕竟伤得没原随云重,很快剧烈挣扎起来,冷笑道:“不服气?呵,怪只怪你自己蠢!”
由于双方武功都被废,每天又只能吃一顿“手里捧着窝窝头,菜里没有一滴油”的大碗牢饭,身体虚弱不堪,故动静再大也不过是隔着铁栏杆扯头花。
但我们都知道,
癞痢头和尚没有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