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萨克达氏怒而打断她们的话,警告地瞪了眼宋氏,“你少说些。”又转向年氏,态度软和了些,“此次年妹妹受了惊,好在无大碍,也算幸事。诸位还请准备一下,也许马上就要进宫了。”
新帝登基,无论是谁,她们都要进宫为先帝守丧。
只等最终的消息出来,决定了她们进宫时的心情和未来的命运。
钮祜禄氏眼珠子一转,落在武静蕊身上,“要不说武侧福晋福泽深厚,这贼人来了,原是奔着您那儿去的,若非您那儿守卫森严,也不会转而叨扰了年侧福晋。年侧福晋此次可是受了惊,武侧福晋不出来才是对的。”
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年侧福晋脸色苍白,眼神却冷,抿唇不语。
武静蕊听出事情的始末,原来是有贼人入府了,暗暗纳罕,谁这么大胆子,刚闯亲王的圆明园?
就算想闯,也不是一般人能闯的进来的。
除非是外面乱了套,有人借机生事,最有可能的是其他意在储位的皇子,旁人没这个本事。
但闯进后宅针对女眷,就有些莫名了。
福晋萨克达氏瞟了眼武静蕊,“武氏福大命大,躲过一劫,合该庆幸。”
年氏听了,脸色愈发难看。
消息很快传回来了,是雍亲王继位。
所有人都顾不得勾心斗角,纷纷喜形于色,又很快掩去情绪,露出悲痛之色。
宫里人送来丧服,也传来新帝的旨意,所有人需换上进宫的衣服,因先帝的灵柩还在畅春园,随后会由新帝扶灵回宫。
内外命妇们需到干清宫守灵,内命妇以贵妃佟佳氏为首,外命妇以诚亲王福晋为首,齐至干清宫。
此时雍亲王还未登基,但已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只因先帝留有遗诏,由皇四子登基。
谷永和宫的德妃为铁板钉钉的皇太后,本该在贵妃佟佳氏前。
但德妃还未晋升为太后,名义上还是德妃,如今的德太妃,新帝又未下旨,不好太明目张胆,只得先屈居佟佳氏之下。
武静蕊怀有身孕,不宜久跪,但此时不是搞特殊的时候,只好与所有人一起跪着。
刚过了没多久,殿内就起了骚乱,起因是德妃不甘被佟佳氏压一头,与佟佳氏三言两语吵了起来。
佟佳氏一向和气,不争不抢,与后宫嫔妃处的较为和睦,此次却是德妃先针对佟佳氏。
眼前的乌雅氏没了平日里慈眉善目的模样,神色高傲,压根不将佟佳氏放在眼里。
佟佳氏面上很是难看。
谁也不敢上前相劝,毕竟一个马上就是皇太后,另一个又是贵太妃,谁劝都不讨好。
最终还是佟佳氏示了弱,由皇帝的生母乌雅氏领头。
武静蕊觉得不对劲,乌雅氏不是盼着小儿子登基,对大儿子登基十分不满吗?怎么此时倒显得有些与有荣焉?
莫非是因为十四爷还未成为大将军王,未立战功,先帝自然不会考虑十四爷,故而德妃还未生出那些妄想?
先帝在世时,只有诚亲王与雍亲王有资格荣登大宝,十四爷一个非嫡非长的幼子,又无寸功,怎么样都轮不到他争的。
眼前的乌雅氏分明因为儿子当了皇帝,自己马上就要成为太后而有些飘了,再不顾表面的形象。
局面刚缓和下来,新帝来了。
武静蕊悄悄抬了下眼,因离得远了些,并未看清,但感觉得到,此时的四爷与平时大有不同,身上的气势全变了。M.
以前虽有些冷,在她面前还是有许多温情,此时此刻,对方身上多了帝王的威严,一双眼深如寒潭,冷冽如冰,变得有些陌生了,令人望而生畏。
那张脸再没有昔日的温情。
不知怎的,武静蕊忽然觉得很不舒服,很不喜欢如此仰望一个人的感觉。
那人站着,其他所有人都跪着,那是一名帝王,所有人都要匍匐在他面前,诚惶诚恐。
武静蕊低下头,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只盼着早些天黑,她好去歇会儿。
一连七日,都要在干清宫守灵,武静蕊坚持了三天就坚持不下去了。
然而,第三日的申时,就有一名太监到她面前,宣了皇帝的口谕,令她到偏殿歇着。
武静蕊并未抬眼看最前方的那个人,无论那双眼睛里面是何情绪,她都不关心,她只想好好休息,好好地睡一觉。
喝了太医刚开的安胎药,武静蕊躺在偏殿的暖炕上,闭上眼,很快就睡着了。
她的手还放在自己的腹部,不曾离开。
睡梦中,似乎有一只手握着她的,带来一丝暖意,熟悉的气息令她依旧睡得香甜。
等她醒来,殿内除了她的两个丫鬟,并无旁人。
此时的她精神好了许多,喝了些粥,外面的人还没走,她便再次走了出去。
第288章 久违的温情
康熙五十三年九月初三,亥时,先帝崩于畅春园。寅时初,新帝奉大行皇帝梓宫于干清宫。
王、贝勒、贝子、公及内外命妇于干清宫守灵。
宫内外停所有婚丧嫁娶。
康熙五十三年九月廿三,先帝灵柩移往景山寿皇殿。
雍亲王福晋依旧领着府中内眷回宫外的府邸,只因新帝还未下旨令女眷们住进宫里,需等宫里的旨意下来,她们才能进宫。
先入宫的必定是新帝的继福晋萨克达氏,随后才是侧福晋、格格与膝下子嗣等,这些都要在先帝和宫里的事处理完,新帝腾出空来,才能安排妥善的住处。
十月十五日黄昏,宫里来人,接萨克达氏入宫。
次日晌午,又来人接两位侧福晋入宫。
因先帝的嫔妃还住在东西六宫原来的宫殿,并没有多少地方给新帝的妻妾居住,因此先把西六宫的储秀宫空出来,让新帝的妻妾住了进去。
至于武静蕊,因她怀有身孕,新帝特意安排她住进了养心殿后殿。
新帝并未住进历代大清皇帝就寝和办公的干清宫,而是在慈宁宫东侧的养心殿办公,就寝之处就在后殿。
这些日子武静蕊在宫外,四爷派以前给她诊过脉的孟太医时常去府上诊脉,倒是没出过差错。
武静蕊刚到了养心殿后殿,孟太医又来了,隔着雪青色的帐子,将两指放在她左腕垫着的帕子上,又换了另一只手诊了,确认无碍,孟太医才起身告辞。
武静蕊让人送孟太医,又赏了银子,孟太医推辞不敢受,匆匆离开。
这时,一个年轻的宫女走了进来,看年纪不满二十五,举止却沉稳,落落大方地行了礼,“奴才珊瑚,特来伺候主子。”
冬云和腊梅顿时如临大敌。
武静蕊打量她,容貌普通,但气质沉稳,不卑不亢,是个在宫里伺候多年的。
她笃定地问,“是皇上让你来的?”
珊瑚微笑着答了是,“皇上说,以后由奴才与两位姑娘一同伺候主子。”
“以前在哪儿伺候?”武静蕊好奇,此人不像一般的宫女。
珊瑚低眉顺眼,“奴才以前在永和宫伺候的,只是不得太后信任。”
永和宫?
武静蕊蹙眉,太后宫里的人,怎么送到她这儿了?四爷什么意思?
“识字吗?擅长做什么?”
“奴才略识些字,会些简单的医术。”
哦?竟然懂医。
武静蕊猜到了四爷让她来的用意,让她先下去。
到了亥正,四爷仍未回来,武静蕊有些困了,就先躺下睡了,梦里如走马观花,一幕幕熟悉又陌生的情景掠过,皆是乌拉那拉氏曾在宫内所经历的。
似乎是进了宫,勾起了那些不被她在意的记忆,皆是不愉快的。
醒来后,天色仍黑着,刚准备要水喝,察觉到身边有人,正将她拥在怀里,身躯僵了一僵,直到听到熟悉的声音,“是朕。”
这么快就换了称呼,实际上武静蕊有许久不曾见他了,自打从先帝灵前回了雍王府,直到此刻,是她第一次再见他。
再次亲近,彼此的身份却天差地别,一声“朕”添了许多的生疏,显得对方那样的居高临下,不怒自威,忽然就不知该如何面对。
她这才清楚地意识到对方真的是皇帝了,方才她还庆幸,这个怀抱还是温暖的,一开口,就将她重新拉回了现实。
她做不到像别人一样称他皇上,更不愿对他卑躬屈膝,以臣妾自居,她还是忘不了自己的来处,骨子里的骄傲和不甘心。
没听到她的声音,新帝雍正不以为意,只将手放在她的腹部,关心的话似乎也带着上位者的距离,“孩子如何?近来吃的可好?”
私心里的那点坚持令她没有立刻起身请安,口称皇上,只是像刚睡醒还迷糊着那样,声音含糊道:“怎么现在才来?”
说着话,双手抱住他,依旧闭着眼,像是还没彻底清醒过来。
雍正似乎并未在意她失礼和大胆的举动,对她此刻娇嗔如小奶猫的举动甚为喜爱,疲惫多日的身体忽然放松了下来,他低头,吻上那两片薄而软的唇。
热孝在身,不能放肆,但此刻的他忍不住想尝一点甜头。
“朕有政事要忙,不能经常陪你,有何事就让人禀报朕。若无聊了,莫要四处走动,安心在此处待着,朕会让随宁进宫来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