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梦中,还特自觉地抱起了一个靠枕,将脑袋舒舒服服地埋了进去。
一直到听到旁边女孩的呼吸变得越来越平稳,确定她真的已经睡着了,吉恩才慢慢睁开了眼睛。
然后,他不由得愣住了。
旁边的女孩显然睡得并不踏实。
脸色极为苍白,即使在睡梦里,眉头也紧紧蹙着。
她整个身体不自觉的蜷缩成了一团,双手用力的攥住靠枕的一角,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因为心里太过于恐慌,所有的姿态都在表明,此刻的她很无助,很彷徨。
绝对不像她清醒时所刻意表现出的冷静,一切尽在掌握中的自信。
她应该是累极了。
或者说,此刻的她都谈不上是睡着了,很有可能是昏睡了过去。
吉恩忍不住回忆了这几天的情景,才意识到,这个姑娘到底有多忙碌。
别人睡觉的时候,她在照顾姐姐,别人聊天的时候,她躲在书房里不知道在写什么东西。
等别人闲极无聊,开始琢磨着游玩了,她又跑到厨房去张罗饭菜了……
吉恩在脑子里过了好几遍,愣是没有想起来曼丽有休息的时候。
他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就怒火中烧了起来。
一边气愤班家那几个姐妹,没有一个真的心疼她的;一边又把自己表哥,表姐他们骂了一遍。
都是一群吃货!
要不是他们天天嘴上跟抹了蜜似的拼命央求,曼丽小姐用得着一直泡在厨房里?
他轻轻的坐直了身体,用最缓慢的速度将座椅边上的毯子抽了出来,缓缓的盖在了曼丽的身上。
动作轻柔至极,生怕把她吵醒了。
曼丽其实还是醒了。
她压根就没有真睡着。
心里藏着那么多的事儿,她要是能睡踏实才见了鬼了。
只是这几天实在是太累了。
之前一直绷着劲儿还不觉得,此刻一旦稍微松懈一点,她只觉得自己四肢百骸都透着疲惫,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感觉到身上的毛毯为她带来的暖意,曼丽舒服的将脸在毯子上蹭了蹭,重新换了一个更自在的姿势。
她甚至忍不住在心里想,如果这位吉恩先生不是家里的门第太过于显赫,也别有这么多钱的话,其实或者可以考虑将自己的哪个妹妹嫁给他?
他这个人看上去冷冷的,骄傲又有点跋扈,可实际接触下来,也算是个心里美。
还挺适合做一个结婚对象的。
想着想着,她真的睡了过去。
“曼丽小姐,醒醒,我们到了。”
吉恩略显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曼丽睁开了眼睛。
这才发现,马车已经停了下来。
她连忙坐直了身子,用力的揉了一把眼睛,这才转头看向吉恩。
看着她睡得红扑扑的小脸,配着还有点迷糊的表情,吉恩忍不住连声音都变得柔软了一点。
“别着急,我让仆人去打听那个人的情况了,你可以先喝点水。”
说着,递过来了一个小小的水杯,里面的茶水居然还冒着热气。
“谢谢。”
曼丽并没有客气,接过来连着喝了好几口,这才真正的清醒了过来。
“真是麻烦你了,吉恩先生。”她满是感激的说道。
因为刚刚睡醒,声音还有一点沙哑,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独属于女孩子的风情。
听得吉恩浑身一紧,顿时觉得有点不自在起来。
他抿了抿唇,难得的显得有一点拘谨,好像不知道要如何回答一般。
好在这个时候,马车夫终于回来了。
“已经打听到了,那个人就住在前面那栋房子里,他这会儿应该在家。”
车夫回禀来了之后,就坐上了马车,将车又往前赶了一段路程。
“到了。”
车夫停下了马车,吉恩率先下去,然后站在车边,朝曼丽伸出了手。
曼丽道谢之后,扶着他走下了马车,这才发现此刻的自己站在一座不大的院子跟前。
这就是一座很普通的农家小院子,不像自己家的庄园,却又比周围的农人住的条件要好一些。
站在门口,望着那似曾相识的篱笆墙,还有屋檐下被编成了辫子的一串串蒜头……那么亲切!曼丽不由得一阵恍惚,忽然有了种仿如隔世的感觉。
她几乎是完全没经大脑的,下意识的快走了几步,走到栅栏门前,用力的拍了拍,用华语大声喊道:“有人吗?家里有没有人?”
听得背后的吉恩瞳孔猛地一缩!
忽然,屋子里传来了咣当一声巨响!
然后又是一阵叮铃咣当的,好像什么东西被撞倒了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来了!等一下,马上就来了!”
声音里有说不出的激动,细听之下,甚至能够听到隐隐的哽咽。
很快,屋子的木门被人从里面大力的打开,一个眉目舒朗的年轻男人快步跑了出来。
他因为过于紧张,步伐有点乱,就这么几步的距离,居然差点被自己绊倒。
他一脸期待的朝外张望着,目光落到门口这几个人身上时,却凝滞了。
他不甘心的又仰起头朝远处望了望,在发现并没有其他人之后,脸上是完全无法掩饰的失望和悲伤。
曼丽简直要被他的眼神给震撼到了,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要怎么开口说话。
她甚至觉得,自己刚才的举动实在是有点混账——
给了这个人惊喜,又生生的把他的惊喜给打破。
好一会儿,她才小声的,小心翼翼的再次出声:“请问,您是阿朗先生吗?”
那个男人神色一怔,再望向曼丽的眼神如有实质。
“你怎么会说华语?”
他并没有回答曼丽的问题,而是反问道。
“我……我之前曾经看过一本书,书里有注音,因为好奇我就跟着学了,并不知道这是不是您说的华语。”
曼丽解释道。
这是她在路上想好的回答。
虽然知道漏洞迭出,可是她一时根本想不出更好的答案。
好在那个阿朗先生并没有深究。
他只是伸头又望了一眼停在他们身后的马车,淡淡地说了一句:“给什么人看病?让他进来吧。”
说完就要转身往里面走。
“是我父亲,他从马车上摔下来撞在石头上将腿摔断了。因为路程遥远,父亲现在还在昏迷,所以没有办法前来。我特意赶来想请先生出诊,麻烦您和我一起回家去看看我的父亲。”
曼丽连忙解释道。
听说病人并没有来,阿朗脸上的神色又淡了几分。
他瞥了曼丽一眼,摇了摇头:“既然你们都能够打听到这里,那也应该知道我的规矩。很抱歉,我不出诊。如果相信我,就将人抬过来,不然就请回吧。”
说完,毫不迟疑的转身就要离去。
曼丽大急!
她再也顾不得许多,猛然上前两步,一把拉在了阿朗的衣角。
阿朗神色一凛,飞快的伸手将衣角从曼丽的手里抽出,眼神瞬间变得凌厉无比,浑身上下顿时充斥着一种说不出的冷意。
一看就绝非寻常之人。
一直站在旁边的吉恩看到这一幕,倏然挺直了脊背,想也没想的挡在了曼丽的身前,隔断了两个人的视线。
两个男人横眉冷对,虽然完全没有语言交流,却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威胁和不满。
曼丽这会儿才意识到刚才是自己失态了。
她只顾着想怎么请求这位先生去救父亲,却忘了他即使来自于华国,也和她不是一个年代。
古老华国的男人,怎么可能会容许自己被一个陌生女人碰触呢?
她连忙从吉恩的身后走了出来。
面向那个男人语气诚恳的道歉:“阿朗先生,对不起,请原谅一个深深担心着自己父亲身体的女儿。我是朗博恩村班纳特家的三女儿,我的名字叫曼丽。请相信,我们真的就是来祈求您能够去救我父亲一命,绝对没有恶意。我父亲的腿一直还在出血,我从家里出来的时候,他还在昏迷。村子里的医生说他的腿摔断了,却没有给他固定,只是用棉布包了包,我想现在父亲很可能已经开始发烧。阿朗先生,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我一定不会这般的逼迫你,但我怕……我怕……”
“求求您帮帮我!”
她再也说不下去了,只能朝着阿朗深深的鞠了一躬,眼泪终于还是没有控制住,啪嗒一下滴落在了面前的土地上。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这个混蛋,他说了什么让你这么不开心?!”
一直在旁边,听着曼丽和这个异族男人用自己听不懂的语言叽里咕噜的说个没完,吉恩已经暴躁了。
他拼命地告诫自己,不能因为自己的坏脾气而妨碍了曼丽要做的事,所以才忍耐到现在。
而这会儿,在看到曼丽的眼泪落下来的那一刻,吉恩终于绷不住了,他气得一把将她拉过来,大声的问道。
曼丽摇了摇头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挣开他的手,又将目光投向了阿朗,眼神里全是恳求。
吉恩这次是真的怒了。
想他长这么大,还没有被人如此的拒绝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