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贾母觉着,林家不愿结亲,史家也是好的。还是自己娘家,日后也能互相帮衬。
只可惜,贾母因为史湘兰的事对史侯府难免有些怨怼,连带着对史湘云都没了往日的疼惜。
况且史家女儿多,史湘云又父母俱亡给不到宝玉什么助力。
但今儿个邢夫人提了一嘴,贾母的心思便又活泛了起来。
秦国公府的牡丹宴,一向都是京城中公子小姐们认识的好去处。贾宝玉被拘在家中多年,贾府又一贯少交际,竟导致贾宝玉连个同龄的玩伴都很少。
虽说云家下的帖子是邀请府上的三位姑娘,但大家小姐出门,有个哥哥弟弟护送也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若是宝玉去了这次的牡丹宴,以他的才情,还愁没有别家小姐芳心暗许么?
曾经贾母和王夫人也想过,云家大小姐为了黛玉,定会是经常登门。要是有些什么,她们也能坐实了两家的姻缘。
谁知那次过后,云府都是派人接黛玉过府。云清缓再不登门便也罢了,林如海进京后,两家就这么断了往来。
如今宝玉越发优秀。若是这次和云大小姐成了好事,那不仅宝玉有了助力,哪怕是宫中的元春,都会因为这层姻亲而上一层楼。
就算不是云家小姐,秦国公府做宴,徽宁公主定会到场。
倘若宝玉有幸尚了公主,他们贾家,就真真是有了通天的青云梯,再也不用愁宝玉的前程。
贾母这边越想越有道理,命人把宝玉叫到身边,拉着他的手细细叮嘱:“宝玉,十日后你跟着你伯母去秦国公府,可要好生表现,定不要给咱们家蒙羞才是。”
贾宝玉不愿意去这种宴会。虽然女儿多,但他知道,他和那些女儿家最多就只能说上那么几句话,大部分时间还是和一群男人高谈阔论,作诗填词,遂腻在贾母身边撒娇:“老祖宗,我不想去。那种场合,多的是一群禄蠹,眼中除了功名利禄,竟再没有其他,白白浪费了一副好皮囊。还不如在家里和姐姐妹妹们看书来得自在。”
贾母把脸一板,半是责怪半是疼爱,点着贾宝玉的额头,道:“这种话都敢说,让你老子知道,非捶你不可。都是和你一般年龄的公子,怎么就不自在了?你姐姐妹妹们都要去,就你不去,回头在家里犯了懒,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贾宝玉本来还觉得没什么,听了这话眼睛一亮:“都要去?云妹妹也去么?”
贾母笑道:“云家小姐没有邀请云丫头,她自是去不成的。二丫头三丫头四丫头,倒是都有你大伯母带着,三人作伴,也正是一家人该有的模样。”
贾宝玉听到史湘云不去,当即就不乐意了,很是不高兴地道:“云家小姐也真是的,既然邀请了二姐姐她们,怎么不把云妹妹也一并请去。徒留云妹妹一人在府中,多么寂寞。以前还觉着她是个好的,可叹这世间竟不是所有的女子都如家中姐姐妹妹这般好性情。为了多年前一件小事就记挂如此,如此心胸,竟是还没嫁人,就成了那死鱼眼珠了。”
说完,贾宝玉还装模作样地叹了两声,似乎是真的在为云家小姐这般作态而不值。
贾母向来偏爱贾宝玉,听了这般话没有指责,只是道:“宝玉,此话切不可被外人听去。没得惹了秦国公府的不喜。只一件,秦国公府的牡丹宴,玉儿定是会出席,你就不想见见你林妹妹么?”
贾宝玉这厢还在感慨云清缓肚量小,那厢听到林黛玉也去,当即就忘了史湘云,拉着贾母的手再三确认:“老祖宗,这是真的么?林妹妹会在?我已经好久没有见到林妹妹了。”
贾母就知道,林黛玉对贾宝玉有着绝对的杀伤力,笑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林家和秦国公府是表亲,玉儿与云大小姐也一向亲近。你送你姊妹们,不就正好可以见到玉儿了么?”
说完,又故意吓唬贾宝玉:“否则,下次玉儿再来,可就要等到过年了。”
贾宝玉听了贾母的话,瞬间就忘了他方才坚定的决心,顺带连史湘云一并抛在了脑后,连声道:“老祖宗,我去,我去还不成么。”
贾母满意了,拍着贾宝玉的手,道:“就知道咱们宝玉最识大体。回头让袭人晴雯给你好生准备一番。我库里也有几件压箱底的东西,我命鸳鸯找出来后便给你送去。定不要输给别人才好。”
贾宝玉这头答应了贾母,那头袭人晴雯麝月自是忙得不可开交。
袭人接过鸳鸯奉贾母之命送过来的好东西,把它放在了桌子上,以乏了的借□□给麝月,便睡下了。
晴雯刚训斥完那些躲懒的小丫头,有些气不顺,走进来时瞧着袭人的模样,邪火莫名地就窜了上来:“这又是怎么了?”
麝月道:“身子不舒服,就先睡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们忙一些就是了。”
晴雯向来看不惯袭人这幅少奶奶做派,冷笑道:“昨儿个还好好的,今儿怎么就不舒服了?恐怕不舒服的是心吧。也对,老祖宗的意思,明显就是想要给咱们找宝二奶奶。那些铆足了劲做着姨奶奶梦的,可不得难受么?”
晴雯这话指向太明显,奈何袭人本就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主,听了这夹枪带棒的讽刺,竟也还忍得住。侧躺着面部朝里,继续闭目养神。
麝月有些尴尬,扯了扯晴雯的袖子:“好了,你少说两句吧。”
晴雯甩开麝月的手,看着袭人的背影,火气更胜,高声道:“怎么,我为什么不能说?有些人敢做还不敢当么?打量自己在这屋里做的那些事别人都不知道呢。不过是伺候了宝玉,还没开脸,谱摆的比谁都大。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屋里又多了个主子。”
袭人把被子一掀,站起身,朝着晴雯道:“你胡说些什么?”
晴雯看不惯袭人的虚伪,掩饰都懒得做。想到明明是照顾伺候宝玉,她却为了讨好王夫人,特意去佛堂给王夫人汇报宝玉言语行为,心中就呕得慌。
要不是她无意间发现,还不知道自己的秘密被出卖了几回。看袭人干这事的熟练模样,想必很早以前她就这么做了。平日姐姐妹妹叫得亲密,背后还不是该捅刀就捅刀,扎起人来绝不手软。
晴雯不屑和袭人斗嘴,撇了无所适从的麝月一眼,有些阴阳怪气:“麝月,你还是小心些为妙。别什么都不知道,回头被人出卖。那可是后悔都来不及了。”
说完,晴雯便走了出去,留下面色变幻的袭人和不知所措的麝月面面相觑。
袭人努力挤出一个笑容:“麝月,她素来就是这个脾性。可能是我不小心又在哪里得罪了她,你也别往心里去。回头我解释一番,就好了。”
麝月笑了笑,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只是道:“咱们还是快些收拾东西吧,别耽搁了宝玉的行程。免得老祖宗怪罪。”
袭人“诶”了一声,身子利索了,也没有不舒服了,和麝月一同选着贾宝玉牡丹宴那天要穿的衣物。
只有低下的眉眼,时不时闪过愤怒难堪。
晴雯......
她和晴雯,终究是死敌。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第1卷 第94章
邢夫人在得知贾母让她把贾宝玉一同带去秦国公府时,脸色别提有多难看了。
但在这个孝道大过天的年代,贾母的命令她不能推辞。哪怕心中再膈应,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
鸳鸯一走,邢夫人免不了地和迎春抱怨:“老祖宗真是越活越糊涂。云大小姐摆明了不待见宝玉,这不是得罪人么?咱们府能拿到帖子,是因为有着你们三姐妹和云家小姐同窗的面子情谊。老祖宗这般做法,分明是要用你们给宝玉铺路。当真是让人心寒。”
迎春其实也有些不满老祖宗这般偏心。但毕竟宝玉向来对她们很好,老祖宗也未曾苛待了她们。因此迎春默然不语,也看不出她究竟是个什么想头。
邢夫人自己还在那生着闷气,念念叨叨:“这个家,当真是没法待。以前二房作威作福,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如今好不容易我们大房起来了,谁知老祖宗还要我们去贴补宝玉。”
邢夫人想到如今颇为能干的贾琏,再看看不学无术的贾宝玉,得意中难免带着一丝对王夫人的不屑:“老二家的也是个不醒事的。兰哥儿那么会读书,又上进,还有珠哥媳妇拘着教导。身份贵重,乃二房的承重孙。要我说,他才是二房日后的顶梁柱。可偏生你珠大哥哥去得早,她倒是将这一切的罪过都怨在了你嫂子身上。可怜兰哥儿小小年纪,还不得祖母喜爱。宝玉不就是出生时嘴里衔了块玉么?一家人稀罕得和什么似的。谁知道那玉是不是他出生后被你婶子塞进嘴里的。产房就那么些人,都是她的心腹,凭什么还不是她们张嘴一句话的事。”
迎春其实本该劝阻母亲不要这般口舌是非。可是听了这话,好笑之余,竟是觉得有几分道理。这规诫之言,也是说不出口了。
毕竟宝玉那块玉确实个头不算小,看着也不是一个婴孩能够含住的。说句心里话,就连她,曾经都对这玉的来历怀疑过。也不怪邢夫人拿这事来嚼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