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多年,她竟然还有机会回来。
永安客栈后面的巷子里,李长安摘掉头上的斗笠,左右看了看,才跳下马车去敲门,敲了三声,门才从里面打开。
露出头的伙计左右看了看,朝李长安点点头。
“公子稍等,我立即去请两位姑娘来。”
“恩。”
李长安答应了一声,转身回到马车旁,想了一下才开口:“你身边的两个丫鬟和嬷嬷都在这间客栈,待会儿她们会来接你,我等她们来就会离开。”
黛玉抓着身上的衣服,仔细听着李长安的话。
“……一切我都已经安排好,不会有人知道你失踪的事,所以你不必担心,客栈的老板是我的老熟人,你们有什么缺的东西,只管告诉他们,后天我家里会有人到客栈来。”
“谢谢。”
等李长安说完后,黛玉才轻声说了一句。
听到有脚步声传来,李长安立即转身往巷口方向走。
紫鹃和雪雁红着眼站在马车前,忍不住低喊了一声:“姑娘——?”
黛玉听到外面的声音,鼻尖一酸,这两日的委屈全涌上来,所有的想法全都抛之脑后,匆匆抬手掀起车帘,看着两人红了眼眶,哽咽道:“我还以为见不到你们了。”
两人看着黛玉,心疼不已,含着泪把黛玉从马车扶下来。
默契的不去问是谁把黛玉送回来,也不问黛玉身上披着的衣衫是谁的,只是扶着黛玉,细声安慰着。
黛玉哪里还记得匆匆离开,还来不及告别的李长安,眼波流转,在雪雁和紫鹃身上来回扫着,抿着嘴角也不说话。
她真以为,再也见不到这两人,不是她先一步去见阎王就是这两人被水寇所害,在阎王殿等着她,如今——
紫鹃和雪雁吓坏了,哪里见过黛玉这般,刚要开口询问,就见黛玉忽地扑在紫鹃怀里低声抽泣。
从永安客栈离开的李长安,拐了几条巷子才绕到府衙旁的自家门口,正打着哈欠往里走,还没上台阶,家里的管家牛叔急忙跑出来,一把拉住他。
“少爷,你可回来了,你再不回来,老爷怕是要让衙门里的人,挨家挨户去找你。”
“他老爷子又有什么事?平日我半个月不在家都不见想起我,怎么,现在两天不见还想起我来了?”
“少爷,你可别——”
还不等牛叔再说话,李重手里拿着一根长棍,站在门内看着两人。
边上阮氏急得拉谁都不是,只好劝道:“儿子才回来,你可别动手,打坏了怎么办?过两天可就要成亲的人了,身上有伤不好看。”
“逆子!”李重斥道:“都是你惯的!”
闻言李长安脸上表情变动不变,抬脚跨过门槛径直往自己房间去。
李重见状气不打一处来:“你这不孝子!滚去祠堂里跪着,没有的允许,谁敢把他放出来,就给我滚出这个家!”
“轻点声,两天没睡觉,正好去和老祖宗们唠唠家常,还能睡会儿。”
“砰”一声,李重手里的棍子直接摔倒了石屏上,直接敲出了一个印子。
越老越顽固,冥顽不化啊。
☆、第十章
月上枝头,位于扬州城南的永安客栈也少了白日里的热闹喧嚣,安静得能听到院子里正收拾的伙计说话声。
白日里有不少事情都堆到了晚上来做,三五个伙计围在井口周边洗刷东西,瓷白的碗排列整齐地堆在盆里。
黛玉房间的窗户正巧在朝着院子,白日里还算得清静,能静心养伤。
托腮坐在窗边,黛玉抬眼看了眼天上的月亮,初七的月亮弯弯的,这会儿挂在天上,从她这里看去,正好和檐角贴在一块儿。
不知怎么,今晚上怎么都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好一会儿,毫无睡意,听到院子里有动静,披了一件衣服起身走到窗边,好奇的看了一眼院子,便一直坐着看到这会儿。
怎么就睡不着了?
分明什么事情都已经安排好了,什么都不需要她担心,可她心里就是空落落的,没由来的心慌,总觉得不踏实。
人见过了,成亲就是后日的事,事已成定局,这个时候,她在怕什么?
轻叹一声,黛玉放下窗户,起身回到床边,掀开被子钻进去,强迫自己合上眼,只觉心里硌得慌。
罢了罢了,不想了,她早已有了决心,既是回了扬州,那就不该再任由自己还被缚在从前的回忆里。
清早,永安客栈还未迎来太多客人,后院却悄悄地忙碌起来。
雪雁和紫鹃拿着明日成亲要用的东西还有早饭在黛玉门外站着,两人对视一眼,不知道该不该敲门。
昨夜黛玉辗转难眠,两人在隔壁也跟着一夜睡不安稳,更别提黛玉快天亮了才入睡,这会儿才睡下几个时辰?
她们还想让黛玉多睡会儿,可今天一整日还有不少事情要准备,光是李家的人晌午要过来就够折腾的。
“你说,咱们要不先回去,让姑娘再睡会儿?”雪雁蹙眉,担心的看一眼紫鹃:“以往你不是最有主意的吗?想想办法?”
“这我能有什么主意?姑娘快天亮了才歇下,我们还是先回去,待会儿再过去,反正还有好一会儿李家才来。”
“那你说,要是李家的人提前来了,怎么办?”
大婚之日的前夕,原先是不能和婆家的人见面。可黛玉从京城来,如今扬州又无亲人,身边只有丫鬟婆子跟着,李家这才让女眷到客栈来替黛玉安排出嫁前的事情。
李家倒是好意,可黛玉昨夜难以入眠,才刚歇下不久,两人也不忍心这会儿叫醒黛玉。只是梳洗打扮都要不少时间,要是李家的人提前来了,那可怎么办?
紫鹃和雪雁无奈的叹了一声:“还是把姑娘叫醒,要是困了,等见过李家的人,一觉睡到晚饭后去。”
两人在门外嘀咕,房里的黛玉在两个人来时就听到了动静,还在想两人怎么不进来,边收拾边听两人说话。
越听越好笑,心里却生出一股担当。
因着她的决定,两人跟着她一头扎进了扬州这还不知道深浅的地方,要是她真自怨自艾,又怎么能对得住这两人的交托?
走到门前,黛玉打开门望着两人,忍不住笑:“你们要在外边待着我也不拦着,可是李家的人快到了,见你们站在那儿,还以为是我罚你们,坏了我的名声。”
一番话惹得紫鹃和雪雁面上发烫,低笑着进了门。
看来她家姑娘这是雨过天晴,心情好了不少?瞧瞧这说话又是夹枪带棍的,可了不得了,真叫人辨不出好坏来,让不知道的人听了去,还以为是在和她们生气。
从茶盘上拿了一个杯子,黛玉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解渴,瞥一眼两人手里的东西,恍惚才有了马上要成亲的感觉:“这些东西都是王妈妈看过的吗?别拿错了,不然让人笑话是笑,犯了忌讳才是大事。”
昨晚辗转反侧难以入眠,黛玉入睡前才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走至今日,她已无回头路可走,那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路闯出条生路来,生死不论,总不能让从前瞧不起她的人再笑话她。
黛玉心头并无什么祈盼,所愿不过一个安稳日子。
那日李长安能处处为她考虑,暗送她回到客栈,瞒天过海,那她就当李长安不是个坏人,至少,未曾让她陷入闲言碎语中。
只此一件事,黛玉也安心了许多。
“已经给王妈妈看过,都仔细检查了,并无错漏。”紫鹃把东西放下,又仔细的检查了一遍后,才回到黛玉身边,替她检查发髻可有梳好。
“王妈妈还在屋里歇着,那天可吓坏了,这几天,连饭都吃不下。”雪雁弯腰整理床铺,回头朝两人道:“明天可还指望着王妈妈当领路的,我和紫鹃可不行。”
闻言黛玉诧异的抬眼看着雪雁:“王妈妈还歇着?不过也罢,这两日也并无什么事情要忙,就让她歇着好了。”
“谁说没有事情的?这不是还有许多事情都没做完吗?我看王妈妈是怕事情太多,才偷懒的。”
“你又在胡说。”
紫鹃看一眼雪雁,不由道:“你有说话的功夫,不如先把东西收拾好,免得一会儿又急急忙忙的,弄不好。”
听着两人拌嘴,黛玉低头一笑,察觉到紫鹃已经替自己重新理了发髻,伸手摸了一下耳坠。
说来,李家的女眷会是谁来?
上回在京里见着的阮氏和宁氏定是要来的,一个是她未来婆婆,一个是大嫂,这要不来,那也不需要走这一趟。
只是,黛玉担心还有其余亲戚,要来个四五个,她怕是真不好应付。
还不等黛玉想出一个什么来,便听得敲门声响起。
黛玉惊讶,这不会是说曹操曹操到吧!
“谁呀?”
“林家姑娘,您家里人来了,说是担心姑娘这儿安排不过来,给您带了两个人手来。”
门外传来伙计的声音,三个人一听都是一头雾水——在扬州的亲戚?哪里来的亲戚,便是林家的,那也都在姑苏。
黛玉转了转眼,朝紫鹃看去,使了个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