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自己的竹马没死,但杀了母亲后提着流血的菜刀不知去向后,她反而松了口气。
那个温柔又固执的白发少年多么看重自己的母亲弟妹,她是再清楚不过了,那种越传越离谱的传言她半个字也不会相信,因为不死川实弥,绝对不会做那种事情。
虽然不清楚其中的误会曲折,但只要他还活着,就够了。
她的人生已经没救了,但至少,她希望自己过去唯一的朋友能够好好活着。
后来加入了鬼杀队,从热爱八卦的隐以及队士口中套出了些想要的情报,她过滤出有用的信息后左拼右凑,大概还原出了当年事情的真相。
然后一个人爬上屋顶,盯着夜空发了好一会的呆。
那是个在谈到未来的时候,永远会带上母亲弟妹,双眼发亮地说要让他们住上干净的大房子,送弟弟妹妹去上学,给他们买漂亮的和服,让他们在夏日祭的时候能吃着苹果糖看烟火的少年。
千晴没有兄妹亲人,但稍一想象这些事情会发生在实弥身上,她都会有种不管不顾跳起请神舞的冲动。
但也就是因为如此,她才确信实弥不会阻拦她。
她的命对他来说很重要,但是,主公大人,他唯一还活着的弟弟玄弥,鬼杀队的每一个人,对这些黑暗生物一无所知的无辜人们,还有那些已经先他而去人们的在天之灵,对他来说同样重要。
哪怕是无一郎,有一郎这样的小孩子,加入鬼杀队的时候都做好了死的觉悟,他们在战斗中也看过不知多少同伴的死亡,如果她一个人的灵魂能换来鬼的灭绝,那真是再划算不过的买卖了。
所以,哪怕实弥从她的话语中猜到了她接下来舞蹈的代价,他也不会阻拦她,而是会拼命克制住自己不去阻拦她。
当着实弥的面这么做好像有些残忍……不过她已经找到了玄弥的下落,那孩子好像没有学习呼吸法的天赋被好几个培育师拒收了,但是这样依旧不放弃,在一个人苦练。
她已经以晴柱的名义给他写了信,说看中了他的毅力想收他为继子,让他先去蝶屋做身体检查,然后在那里等她回去。
本来她这么做是想逗一逗实弥,虽然继子只是个名义上的称呼,但一想到自己成为实弥弟弟的‘母亲’,四舍五入也就是实弥的‘母亲’,那家伙的表情一定会特别有趣!
不过有点可惜的是,她好像看不到了。
现在就希望实弥回去后在蝶屋看到玄弥能稍微开心点,然后兄弟俩能好好谈谈消除误会,一起快乐地活下去。
‘断开与俗世的联系后,就要摒弃你自身。’
荒野的土地满是大小不一的坚硬石块,枯黄杂乱的野草,与舞殿光可鉴人的地板完全是两个极端,但是穿梭于其中的少女完全不受影响,以右脚为轴心慢慢地转了一圈后,左脚木屐的顶端擦着石块边缘落下,右脚随之跟上,神乐铃红色流苏末尾随风呼啦舒展了尾巴,白衣少女以这红色的末点为圆心,浅笑着移步,在平握着的右手转到头顶左上方时,恰好转完了一圈。
震耳的雷鸣声淡去,荒野杂乱浓郁的夜色也渐渐褪去,恍惚间,千晴觉得自己又站在了那个古老静谧的神庙,站在充斥着说不清香味的舞殿正中,在悦耳的铃铛声中起舞。
‘你是为了侍奉天气之神而出生的天气巫女,没有姓,千晴这个名字,也不过是世代天气巫女的沿袭下来的代称名而已。’
‘舍弃掉你在人间本就无意义的身份,彻彻底底将自己献给天气之神。’
‘跳完这支特殊的神乐舞,你就是天气巫女了。’
现在想来,巫女大人在她生日前夜交给她的‘神乐舞’本就前后言语不搭,都把自己完全献给天气之神了,怎么还能作为天气巫女活下去呢?
不过现在已经无所谓了,绕完这一圈后彻底放弃了自我,已经什么都不是的她,就能全身心投入到这次祭祀之舞当中。
打探完消息后从实弥家离开,漫游日本的时候,她见过了数不清的鬼带来的灾祸,再加上不能在同一地方停留一个月的诅咒,她不停地辗转换地方,见识了更多的悲剧,晚上时常做梦,梦到那一晚事情的时候,甚至会在醒来时暗恨自己为什么没有继续跳下去。
虽然,当时还不了解真相的自己以不果决的半吊子心情跳的请神舞,不一定能请来天气之神,而就算是请来了,当时无惨是不是处在能被阳光照射到的室外也是个未知数……但总归是个希望!如果她那时候能够成功,就有无数人能获救!
她也曾无数次拿起神乐铃,想着要不要再试一次请神舞,那样说不定就能发挥她这条命原本的作用——杀了鬼舞辻无惨,与历代天气巫女‘千晴’之名十分相符的使命。
但每一次,她都以万一无惨扮做人类躲在房子里就等于白白送命为由放弃了这个计划。
其实她心底清楚,比起那个冠冕堂皇的原因,她更怕自己无法做到心甘情愿地将生命献出,跳出一曲无效的请神舞。
虽然巫女说她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跳出那支请神舞把自己献给天气之神,但她已经实实在在在这个世界上活了十六年啊!
她喜欢这个世界。
前十五年一直被关在神庙里,对外面世界的了解就是简单贫乏的图书画册,还有实弥以及天羽的和她聊天时的故事,但越是不了解就越会幻想越好奇想去。
大都市里穿梭于高楼间的电车,穿着和服披着西洋羊绒披肩的靓丽少女,一眼看不到尽头百货商店的琳琅柜台;搭上轰隆轰隆的火车去下一个城市,在海边对着与天空连为一体的蓝色大海高喊,在沙滩上堆出公主王子生活的白色城堡,在高山上的白色云雾间追蝴蝶,在大雪没过膝盖的森林堆雪人……
她曾经在脑海中临摹过千遍的场景,已经基本在之后独自旅行的一年多时间里一一实现,虽然和预想地不同,都是她独自一人完成的,她也很满足了。
但人是贪心的动物,得到了很多的时候会想要更多。
她越来越不想死,尤其是在误打误撞加入鬼杀队,再次碰到了实弥,杏寿郎他们后……
“千晴!你给我停下!”
左手右手交叉,软如无物的红色流苏被她揉出漂亮的弧度,交叉成古老图案的时候,千晴忽然听到了一声不应该出现的怒喊。
古老而熟悉的神庙如幻影般褪去,她又回到了现实中那个黑暗冰冷的荒野,带着浓郁血腥味的黑色身影在眼前一闪而过,似乎想抓住她握着神乐铃的右手,但因为不知道请神舞的舞步而被抛开没能得手。
实弥?!他想干什么?!!!
虽然没有中断舞步,但千晴的呼吸已经乱了,努力维持着舞步,试图再次进入方才的境界。
她倒不担心自己会被不死川实弥拦下,请神舞步伐复杂玄妙,充斥着要将人灵魂都甩出去的飘忽旋转,哪怕是柱级剑士也看不透破不了。
除非她自己愿意,否则没人能停下她。
但是,那个不停呼喊她名字的声音……让她本就不那么坚定的决心再次动摇,想要停下。
“千晴!千晴!千晴你给我停下!听到了没有!!!”
试了几次都都没能摸到白衣少女的衣角,不死川实弥放弃了武力镇压,对着如星光一样在黑夜闪烁的白色身影大喊:
“不要干无意义的蠢事!我们两个合力肯定可以和上次一样把无惨困住杀了他!”
“你上次还有话没给我说清楚!你和炼狱的事情……那家伙怎么样你都不管了吗?!”
哇——!实弥怎么和女孩子一样小心眼,竟然还记着杏寿郎的事情。
努力克制住自己不往竹马那边看,千晴身体按照记忆中的舞步旋转,神乐铃换手,红色流苏飞舞间,她虽然努力克制,还是不可避免地想到了那个比红色火焰更加耀眼的少年。
炼狱杏寿郎。
仅仅默念一遍这五个字,心头都好像燃起了灼热的火焰,让她想到了从那个人生最黑暗的夜晚醒来时,看到的明亮光芒。
最初,她确实是被对方和天羽相似的气息所吸引,才会在初次见面的时候就说出那样的话。
但是之后,在她人生中最黑暗的那一个月,如果不是有炼狱杏寿郎这个比太阳还要温暖的人陪伴,她还真不一定能挺过来,早就以一支十有八九没有效的请神舞结束了性命。
他真的是她最想成为的人,正直真诚,笑容明亮,每天都在为明确的目标努力。
最后要不是满了一月之期,天降雷电下起了雨,让她在瞬间明白了自己身负的无可逆转的诅咒,说不定还真就开口向他告白了。
但是,不行的。
那道雷还有接踵而来的瓢泼大雨,直接把她内心的刚刚燃起的火苗浇灭,残忍地把她拉回了现实。
之后,她在日本漫无目的晃荡的那一年,也碰到过平凡却又无比温暖的村庄小镇,升起过无数次想要留下来普普通通度过一生的想法,可惜没有一次能够如愿。
所以她加入鬼杀队后千方百计地想要避开与杏寿郎的见面,不仅是因为当时一声不吭就溜了这事有点不厚道,还因为她怕自己再见到他会心思不坚定,又燃起那种无用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