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森以最快的速度扑向薇妮莎, 却一脚踩空,一头栽进了暗流急湍中。
同一时间,薄幕外的众人同时伸手去救, 却又齐齐被魔法阻隔, 眼睁睁地看着杰森也跟着坠落虚无, 简直目眦欲裂。
“这到底是什么魔法?!”
哈尔一拳重重地砸在屏障上, 厉声诘问。
“我说过了, 这是一个扭曲精神和意识的魔法。”
玛丽对于所有人的怒火无动于衷, 她的眼眶泛红,死死地盯着女孩消失的地方, 声音沙哑。
“公爵让她陷入这个魔法,用意在于[纠正]过去的错误。”
这是一个贯穿薇妮莎.德卡佩罗林过往二十六年的噩梦, 这个梦境里的每一块记忆碎片,都是一个可以被[纠正]的节点。
“纠正什么?”
“纠正那孩子的选择。”
玛丽深吸一口气,她沿着弥留的光点向着魔法的另一头跑去,在不断的奔跑中,她的声音越发阴冷。
“但凡她在这些痛楚的抉择中做出了一个有利于公爵的抉择, 那么对于这个节点的[纠正]就成功了。”
这是一个梦的魔法, 却又能通过梦改变薇拉本人的认知和意识, 它就好像一个机械运行的程序,在机械的运行中纠正她的“BUG”。
“就好比你们刚才经过的那一个长廊,每一块记忆碎片都是一个节点,倘若她在那五年的痛苦折磨中有一次承受不住而向公爵低头,对于这个节点的纠正就成功了。”
在花房中,如果小姑娘有一次放弃演奏、害怕地逃离母亲,公爵就会出手将女儿接回到自己的领域。
小姑娘的人生从那一刻开始就转向了新的分支,沿着这条分支行走,公爵就能轻而易举地改变薇妮莎的人生。
在病房外,但凡小姑娘有一刻的动摇,轻信了公爵宣称的“这个世界只有我才爱你”的谬论,公爵就会完全成功,将女儿牢牢地掌控在手心中。
这就是另一条新的分支。
“他在利用魔法对她洗脑。”
从无数道屏障间隙里穿梭而过,蝙蝠侠冷冷地总结。
和几天以前的正联一样,薇拉正身处一个危险的游戏之中,而一手制造这个噩梦般的游戏的人,正是她的亲生父亲。
“可是公爵没有成功。”
巴里肯定地道,“薇拉还是像过去的那个她一样保护了她的母亲整整五年,她看穿了公爵对待她的真实态度——那个混蛋失败了。”
这句话说出的时候,玛丽正朝向最后一道光束残留的痕迹小心翼翼地前行,闻言,她整个人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凝滞。
眼中的杀意倏地爆发,她用了最大的克制力压制住了内心的愤怒和懊恼,声音好像结了冰。
“失败了又怎么样?”
她哂笑了一声。
“这个纠正流程是循环重复的噩梦,在那孩子做出有利于公爵的选择之前,永远都不会停止。”
这个让玛丽恨得要死却无可奈何的魔法是一个不断重复的过程,在五天之前,薇拉就已经深陷其中,在无数次崩溃的边沿咬牙坚持了。
——公爵可以无数次的失败,可薇拉.塞纳只要做错了一次选择,她就输了。
时隔两天,布鲁斯再度感觉到脑中嗡嗡作响,好似重新回到了那个暴雨之夜的教堂,他闭了闭眼:“如何停止这个魔法?”
玛丽没再说话,她追着杰森消失的方向而去。
——想要停止这个魔法,除非杰森能在数以万计个碎片中,找到时间长河里真正的薇拉.塞纳。
大人们的动作奇快,他们追在杰森身后,却几乎是和小孩子同时闯进了另一个空间。
和刚才的那道像是长廊一样晦暗幽深的记忆宫殿不同,他们此刻正站在一片空旷的山顶——从周围的景象来看,他们正身处卡佩罗林领地的王冠位置。
火红的落日发出最后的余晖,天边的淡紫色云霞逐渐吞噬了金色和橙色的光晕,他们面前伫立着一棵参天大树,温柔的风轻轻拂过茂盛的树冠,发出沙沙的声音,无数的记忆碎片像是风铃一般从树冠上垂落而下,和风同时摇曳。
这是一片异常美丽的梦幻之地。
这里没有另一个薇妮莎,只有杰森一个人。
男孩迟疑着从地上爬起来,环顾左右试图找到小姑娘,却在不经意间触碰到了距离他最近的记忆碎片。
在场景变换的瞬间,看清这个回忆节点中的对象,玛丽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像是看见了什么最让她避之不及的东西。
“这里是……[伊莎]的门。”
金发女人艰难地说。
伴随着这句话,杰森的身边场景不断变换,他站在了一幢老旧的房子前。
这幢老旧却高耸的大楼只有五六层高,却在周围建起高高的围墙,建筑周围的空地上栽满了花圃和儿童游乐设施。
仅仅是一个远眺,杰森就从这种结构和规划中看出了这是一个什么地方。
——这是所有哥谭流浪儿都深恶痛疾的地方:孤儿院。
有欢呼和喝彩的声音从大楼前端的广场上不断传来,杰森隐约之间听见了“感谢”、“卡佩罗林大楼”、“新的学校”等乱七八糟的广播词。
他立刻就猜出:卡佩罗林公爵应该是这所孤儿院的最大资助人。
男孩的脸上顿时露出了复杂的厌恶之色,他脚步一转,刚想沿着声音发出的地方走过去,却冷不丁地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现在是这所孤儿院的资助人卡佩罗林公爵正在前台接受采访的辉煌时刻,而作为公爵的独生女儿、掌上明珠,却在无数个保镖的看护之下,自作主张地离开了采访现场,转而走向了安静无人的儿童游乐园。
和六岁时那个家教良好、养尊处优的小公主不同,此刻的薇妮莎大概只有八岁左右,她穿着一件白色的高定裙装,仪态良好、神色淡漠。
她的双眼中,一股疲倦和仓促之色始终挥之不去。
——这个时间节点,还在她被迫承受发了疯的母亲的精神暴力之中。
杰森当即想要上前一步,他试图出声叫住薇妮莎,然而他的身影却从保镖和小姑娘的面前擦身而过,好似一个完全不存在的幽灵一般。
“……该死!”
杰森脸色难看,他亦步亦趋地跟在薇妮莎的后面,却在前往儿童游乐园的路上,撞见了一个陌生的孩子。
……与其说是撞见,倒不如说是这个十一二岁的孩子追着一只猫从台阶上面跑过,却意料之外的一脚踩空,从不高的台阶上方滚了下来,像是一个大团子一般叽里咕噜地落在了薇妮莎的面前。
周围的保镖们迅速地将大小姐护在身后,八岁的小姑娘从保镖队长的身后探出头来,刚好看见那只大团子唉声叹气地从地上爬起来的一幕。
红头发的团子从地上囫囵着爬了起来,她一边捂着后脑勺,一边冲着对面的几个大人挥了挥手,她面黄肌肉、满脸雀斑、并不好看,却有一双异常明亮的琥珀色眼睛。
“我认错!我逃课了——你们,呃?”
她的视线穿过警惕的保镖们,隔着百米,和好奇探头出来的薇妮莎撞了个正着。
明亮异常的琥珀色和晦暗倦怠的湖绿色相互交织,前者在瞬间化为了灼热的太阳和浓郁的蜜糖,点亮了薇妮莎.德卡佩罗林的人生。
她就是伊莎。
伊莎是薇妮莎唯一的朋友。
碎片就此化为乌有。
在杰森尚未反应过来之际,整座孤儿院消散无踪,他又重新回到了大树的面前。
这一次,所有的风铃在顷刻之间齐齐无风自动、疯狂摇曳,又在落日的余晖中齐齐破碎,像是瞬间绽放的昙花,为[伊莎]的存在编织出了一个巨大的幻梦。
这里是薇拉的精神世界。
在遭遇到[母亲]时,她的所有记忆都保存在那幢古老却奢华的城堡中,长长的走廊不见尽头,哪怕有再多的装饰品和奢侈品,也遮掩不住那股压抑、阴暗的味道。
可是[伊莎]不一样。
光是触碰到这个名字,薇妮莎的整个世界就好似被点亮了一般,她的整个灵魂都在欢呼雀跃,所有的意识和心思都在不由自主地朝着[伊莎]奔去,好似一个真正的孩子。
过往的记忆一点点展现在旁观者的面前,包括杰森在内,所有人都见证了这场小孩子之间最纯净、温柔的友谊。
没有什么金钱诱因,更没有什么地位之分,两个年龄相当的小姑娘就这样戏剧性地成为了朋友。
在薇妮莎的心目中,[伊莎]的分量和[父亲]、[母亲]几乎同等重要。
在小姑娘被关在城堡的漫长时光中,在她无数次地承受母亲的情绪、承受父亲冰冷的嘲讽和算计时,唯一足以令她感到慰藉的,是那些来自于孤儿院的信件。
和薇妮莎不同,伊莎是个极为开朗、乐观的女孩,她喜欢孤儿院里的所有员工、老师,喜欢小动物,喜欢每一天的午餐晚餐,喜欢和所有人交朋友,她的梦想是成为一名为所有人伸张正义的大律师。
她有很多很多朋友,她是同龄孩子里的‘领头人’,她喜欢老师却也会时不时地淘气,她每天都忙着上课、和小朋友们玩,还要捣蛋,还要撸猫,她忙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