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继续你的…那孩子的理想吗？”
“……什么？”
温庭昊起身让茫然的温庭筠跟上，带着她去了地下室的明室，在一堆奖状、奖杯、委任状等荣誉中，看温庭昊给她放的一个录像。一整面墙的幕布上，那个十六岁的小姑娘，骄傲的对着镜头说，她要改变这个世界，读书一定有用，她要证明这件事。如果所有大人都做不到，那她就成为那个能做到的大人。
西装革履的男士，背对着幕布上那个还穿着校服的小姑娘，面对长大成人的温庭筠，认真的问她“你要完成这个理想吗？”
温庭筠看着那个像是背后拥有光环的阳光少女，迟疑许久，缓缓的摇头“我做不到。”在他开口前，罕见的让他先听完“但我不确定她还会不会回来，不管是双重人格还是转世，她都有可能回来，所以我不能辞职，不能毁坏她努力的一切。”
温庭昊微愣“哪怕那会让你很辛苦？”
“是。”温庭筠坚持道。
低头缓缓笑开的温庭昊弯腰关了录像，搂着她的肩膀带她出了明室回到客厅，刚坐下看到趴在墙边探头探脑的温庭侑，扫了他一眼，把他看跑了，视线还落在弟弟跑路的墙角，问妹妹“那你自己呢？你自己有什么想要实现的理想吗？”
温庭筠迟疑了一会儿“本来有，现在已经实现了。”
“是什么？”
“拥有一个自己的房子。”
温庭昊意外的看着她“房子？”看她点头，又问“什么样的房子？”看她不说话，笑道“不想说？”
“不是，只是可能你听起来会有点无聊吧。”温庭筠觉得跟一个说‘十万美金而已’的人，讲她的‘梦想之家’搞不好会被嘲笑。
很有兴趣听的温庭昊表示一点都不无聊，让她说。温庭筠犹犹豫豫的说了，小房子不用太大，有阳台最好，没有也没关系；想要有一个浴缸，可以躺进去，没有也没关系；想要一间可以放下绣架或者工作台的工作间，没有也没关系。
温庭筠说了很多，很零碎，没什么系统性，都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但是描述的都很具体，比如阳台不要在南面，阳光太刺眼，她不喜欢太亮的地方；比如浴缸要是陶瓷的，莲蓬头是黄铜，撑地的四角是橡木，她看过一个老物件，很喜欢，但买不起，也就想想。
这种想想每一句后面都跟着‘没有也没关系’，零零碎碎的‘没关系’，混乱的没有章法，感觉就真的就是随便想想的，反正做梦不要钱。梦么，做呗。可她梦的那么具体，又那么……
温庭昊一直听着，听她说到最后梦都做完了，没词了，也就不说了。看着温庭昊表示自己都说完了，这就是她那个无聊的，不知道应该称之为理想还是梦想的事情，反正现在实现了。
“我们定个时间吧。”
“什么时间？”
“她回来的时间。”
温庭昊看着温庭筠“你决定要等她，那么我们就等她。可这份等待需要一个时限，你是一个好姑娘，可你的善意不应该成为你的枷锁。我们给这份善意加上时限，时限到了她出现了，皆大欢喜，时限到了，她还没出现，那你就好好想想，你要如何去过你的人生，如何？”
温庭筠莫名觉得这话好像在哪听过，想不起来，只能问他“可是时限要怎么定？我都不知道她为什么离开，怎么知道她什么时候出现呢？”
“十年。”温庭昊像是没看见她的惊讶一样，跟她普法“一个案件追诉期是十年，十年过去案件终止，不管罪人是谁，这个案子都结束了。受害者即便没有沉冤昭雪，罪人也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但案件结束就是结束，没有例外。这是律法，也是社会这个大集体所认同的规则。”
“十年，你要等吗？”
温庭筠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温庭昊的笑容有些冷淡“庭筠，肆意交付的善意会变成伤己的利刃，做一个好人没有错，做一个善良的人也没有错。善良应该被鼓励被赞扬，但善良应该有智慧，应该有底线，盲目的善良并不可取。”
“很多事没有善恶之分，只有想要和不想要。你决定等她，一直等到你的负疚感彻底消失，这份等待能支撑十年吗，漫长的，看不到尽头的十年。”
“你的善良让你坦诚，这很好，但你的善良不应该成为负担，我们的，爸妈的，你的负担。你愿意背负这份负担多久，三五年就足够漫长，十年那么遥远，你做不到的。可你不能没有一个数字，过一天是一天，那十年很快，快的在你十年后回首时仿佛就像昨天。”
“那你就浪费了这十年，不止是浪费你的，还有爸妈的，我的，庭侑的，我们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的陪着你，渡过那看不到尽头的岁月，你会后悔的，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温庭昊站起身，低头整理西装的袖口，给予兄长的劝诫“别让你的善良成为刺伤你的武器，也别拿着那把刀刺伤爱你的人，那份罪责你承受不住的。”
“温庭筠，我等你给我一个答案，准确的时限。”
“你要做自己，而不是任何人。”
第14章 傻不傻
温庭筠再见到金贤浩已经是一个礼拜后了，实际上，她都没想到她会再见到对方。不是说什么老死不相往来什么的，彼此又没大仇，只是不在一个工作组一般情况下都不太见得到。
这个礼拜对温庭筠来说即新奇又疲惫，新奇源自于家庭，疲惫来自工作。中间偶尔会穿插一下时不时冒出来的男朋友带来的小羞涩，因为对方哪怕只发短信打电话套路也很多，经常让她不知道要怎么接话。
先说不开心的，让温庭筠非常清晰的认识到，自己之前真的活在另一个世界的工作问题。不是穿越这种活在另一个世界，而是即便没穿越也从未接触过的世界。高强度、高效率、高替换性，并且永远没有稳定这回事的世界，就是电视台的工作氛围。
温庭筠性子慢，性格是一部分，她此前生活和工作也不需要她着急是重点。盒饭店的那一年不算，后来跟着老人家混，不管是做裁缝、做绣活、做纸伞还是做工匠等等，都是慢工出细活的手艺，要的就是定的下心，慢吞吞没什么不好的。
她还活的很老派，这是好听的说法，不好听的是跟不上时代。早年没钱买智能机，后来周围都是老人家没人用她也不用智能机。对师傅们来说手机的功能是打电话、发短信，对她来说也一样。上网？她连个企鹅号都没有！活得别说九零后了，更像深山里出来的。
小孩子接触世界都是从成人那里学来的，她没有这个学习的机会，从小没有家人，一直不太会和别人相处，那个年代也没有社恐和自闭这个概念，她没发展成那样完全就是生活所逼，得出门买菜还是要跟人有交流的，真心自己摸索着长大，所以连助学贷款这种事都不知道，在班级的存在感几乎微零。
换而言之，温庭筠根本不适应所谓的现代社会，看她找工作的方式就知道了，连招聘网站都不知道，就只会看人家贴在门口的招聘启示。这性格自己独活勉勉强强，适应每天要跟人打无数交道的电视台就是悲剧，AD这种干杂活的工种对她来说更可怕。
光是为节目组随行的工作人员定酒店和车辆这种小到不能再小的事情，她都得先一个个去找分组的组长确定，再拿确定人数去找前辈签字拿预算，然后打电话给宾馆和租车公司。要是倒霉的第一个合作商家刚好没有空房或空车，那还要继续打。
一件小事都能让温庭筠身心俱疲更别说其他的了，她被金贤浩退回HR那边了，根本不是所谓找一个新节目那么简单。而是犯错被退到原点等着重新分配，可都犯错了，谁要。因为没节目落脚，哪个节目组都能使唤她，让她跑腿。
道理上说也就是请个假没必要搞成这样，但人家说了算，人家说是犯错就是犯错，温庭筠也不会反驳，就只能默默接受，活的非常之包子。让一点都不包子，别人敢推他一下，他就敢捅刀子的温庭侑无敌之憋屈，成天气鼓鼓的。
火又没办法跟‘包子’发，就只能去摧残学校的人，逼的温庭侑的教授都打电话给温爸让他管管。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别找同学麻烦，现在都没人跟他做小组作业了，真当自己一个人能霸占一具‘大体老师’啊。
工作很疲惫，家庭生活很新奇，只说一件小事就让温庭筠觉得非常奇妙，每天有人等她回家，这个礼拜是全家都等她回家。虽说有前情的原因，但每天回家都有人说一句，你回来了，她回答一句，我回来了，光这一点就很新奇。
家里人在一起还会聊日常！聊日常哦～就是说今天我做了什么，碰到什么事，那个谁谁做什么等等一堆，琐碎到吃了什么好吃的，学校周围开了什么新店，就是这种日常，温庭筠觉得好神奇。他们都能附和！什么都能聊！超级有意思！
在这样有意思的聊天里，温庭筠说了她自己觉得没什么，也属于日常，但在温庭侑听起来特别憋屈的工作情况。爸妈和哥哥给予的都是行之有效的建议，比如如果一件事在她的手上过三次，那她可以自己准备一份备忘，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情就不用从头开始，只要找到关键人物就可以之类能提升效率的方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