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姐姐记忆里完美的一切都是人为创造的,这么说有些偏颇,但这么说就是正确答案。她看到的所有合家欢场面,是因为父母和哥哥为她,为温庭侑,挡去了所有的黑暗,家里哪怕有一点小争执都不会在他们面前发生。
一切要说回温庭筠六岁,温庭侑三岁时,那时家里有个阿姨,很老实的一个人,温妈妈很小的时候就在照顾她了,一直跟着她出嫁。这要是在旧时代都能算得上奶妈级别,这级别当然是全家信任,温庭昊还是她照顾的呢,一点问题都没有。
什么问题都没有的阿姨有一个无伤大雅的信仰,那个年月信基督很正常,基督教保护了韩国人民度过抗日、独立、内战等大型战争,保护□□时反抗的学生们不被军队抓走,保护了无数民众。韩国对基督教几乎成为国民信仰不是没有理由的,他们是国际组织,他们的名义能保护很多人,自然也有很多人信仰他们。在那时,信基督是荣耀。在那时,温家和李家也信基督。
信基督没什么,可见识不多信基督又很虔诚的大人听到小孩子说,我不是我,我是另一个人,说的有板有眼,说的一点都不像六岁女童能编造的故事。大人做了在她看来,最正确不过的选择,驱除附身的魔鬼,找回孩子的灵魂。
驱魔发生的一切播出给温庭筠看的只是最温和的一部分,之所以会有记录,一方面是那时驱魔是传教行为大部分都有记录,还得时出名的神父才有资格也有钱才能拍。另一方面是防止法律纠纷用的,这是证据,搞不好弄死人能证明是在家属同意下的行为。
这场驱魔仪式断断续续持续了两个多月,越来越激烈,肢体上的伤害基本没有,但言语和情绪的压迫是孩子承受不住的。一直到忙碌的父母觉得孩子们开始不对劲,温庭筠和温庭侑接连高烧不退,被隐瞒的驱魔仪式藏不住了。
父母震怒,阿姨却说她真的是为孩子们好,他们又忙,只是不想小姐(李淑媛)跟着担心。带着温庭侑是弟弟信任姐姐,不信阿姨,觉得阿姨是骗子,而阿姨认定温庭侑被魔鬼蛊惑。
温姐姐的记忆里,妈妈一开始就这么温和,注重家庭,注重陪伴;父亲一直都只是个假老虎,表面凶的很实际上撒个娇什么都答应;哥哥更是,连假老虎都不算,也就是只家猫,都不用求,撅个嘴就要什么有什么。
但最初不是这样的,没人天生就知道要怎么做父母,一心拼事业的男人,天然会把注意力集中在事业而不是家庭上;明媚张扬热衷交际的女人,不会让孩子绊住她精致的生活;青少年的男孩子,也不会对弟弟妹妹感兴趣。正常的男孩子是像温庭侑一样,不满为什么姐姐受宠,我就要次一等,和姐姐掐的天昏地暗。
温庭筠遗失了六岁前的记忆,变的明艳大方,碰到冲突就直接刚,超级阳光也超级直接。想要什么从来没有说要等等这种想法,就像对李弘基有好感就是有好感,做的以韩国女性的标准十分大胆,更没在乎过什么叫姐弟恋,恋就是恋还分什么年龄。
温庭侑遗失了三岁前的记忆,变得耐心极差甚至厌恶年长的女性,一度发展到厌恶成年女性的地步,好歹年纪小给掰回来了。但对女孩子还是很恶劣,没有什么让着女性这种绅士风度的东西。对亲姐都能直接怼了,对外人就更糟糕。
这是温妈妈始终美貌也打扮时髦的原因之一,当然本人性格如此以及科技和基因也帮了大忙。那场驱魔到底给两个孩子带去多大的阴影未可知,给这个家庭其余三人带来的改变是巨大的。但现在说这些好像都晚了,事情已经发生,多说无用。
说点有用的。
李美淑捧着温庭筠的脸,眼角泛红,眼神坚定。那是母亲特有的笃定,和面对幼崽时永远的敢背对世界面对她的绝对信任。
“你就是我女儿,永远都是。”
第12章 情谊千金
温庭筠被三人盯着,分别是父母和兄长,三双带着期待的眼睛看向她,看的温庭筠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反应,更不懂他们期待的东西是什么。低头避开三人的视线,迟疑的问了一句,唯一不在现场的温庭侑要怎么办。
这个问题问的两位男士都愣住,妆容因为刚才磨蹭女儿的脸颊有些花了的李美淑立刻接话说“他以为你双重人格,你不用管,他不敢问你,怕刺激你。”
迷糊的温庭筠没太听懂,反应有些慢,但比起什么转世重生,双重人格好歹听说过,踌躇道“那我要和他装我双重人格?”
“不用,你什么都不用做,他确定不了哪个是你的主人格的时候是不敢刺激你的,如果你真的因为什么原因出现人格障碍,受到刺激很可能会诱发第三、第四甚至是攻击性人格出现。”李美淑摸了摸她的后脑,让她别担心“这个教给我,你可以完全做你自己,不用在任何人面前装,更不用在我们面前装。”
温修贤看着小女儿问她“你是不是还是不相信我们跟你说的这些?你从一开始就是我们的女儿,只是你的灵魂转世了,仅此而已。”
手指勾着衣角绕圈的温庭筠有些不安,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看着温妈妈“那要怎么确定我不是…”顿了一下“双重人格?”
李美淑一愣,同老公对视一眼,这样的回答基本就等同于这孩子其实不信他们的话。搂着温庭筠的手放下,脸色一正开始长篇大论,绝对能把不懂心理学的人说晕了的各种论证,她绝对不是双重人格。
温庭筠九成九没听懂,微弱的一成也只有两条勉强懂了,一条是双重人格有很多特性她身上没有,比如身份认知障碍或者记忆残缺等等;二是温庭侑对心理学其实不熟,他主修的是心内科,所以弟弟连半瓶子水都不是,能反应那么快想到姐姐可能是人格障碍还是妈妈有意识误导的。
复杂的心理学论证差不多把三个人都说晕了,李美淑眼看越说越嗨,温修贤咳嗽一声打断她,被老婆瞪了一眼,视线转向大儿子,李美淑跟着望过去,温庭筠自然也看过去。
靠谱的温庭昊解救父亲,把话题拉回最初,问妹妹“不信任总有理由,是觉得我们会骗你?”看温庭筠摇头接着问“那你不想说的理由,是你觉得可能伤害到我们的理由?”
迟疑了半秒就再次被三双眼睛盯上的温庭筠来回看了一圈,三人都在等她说话,躲不过去,就不躲了,低头看着手指“我只是在想,就算是灵魂转世,六岁前的那个灵魂也未必是现在的这个我,你们说了很多,但你们没说那个灵魂来自哪里,我猜你们也不知道,可能那个阿姨没有说。”四周没有声音,右侧的温妈妈连呼吸都低不可闻。
温庭筠停顿许久也没有听到有人说话,不敢抬头,手指缠绕在一起,忐忑却没有躲避,一如之前说自己不是他们期待的那个人时的想法“我知道我现在应该高兴,可我好像没办法。我不懂什么是双重人格,我也不懂什么是灵魂转世,我能做的是提醒你们,那些期待,可能错付。”
话音未落,整个人被抱住,温庭筠有些堂皇,抱着她的母亲却不停的说,别害怕,妈妈在,妈妈一直都在。一声一声,说到她把许多话都憋了回去,因为人都会自欺,而她没资格拆穿一个母亲对女儿的自我欺骗。
这场不知道算是心理学座谈还是身世坦白的见面,暂停于终于哭出声的温妈妈被丈夫带去里屋安抚。如果说之前是从情理论述温庭筠就是温家的女儿,之后单独留在客厅的兄妹聊的,就是从法律和道德上温庭筠就是温家的女儿。
全程基本是温庭昊在说,温庭筠负责听着和点头,因为大哥说的真的没办法反驳。身体的血液,DNA的鉴定这些都证明温庭筠是温家人,这点无从辩驳。温庭筠拥有她会继承到的一切利益,也无法辩驳。在温庭筠得到利益前,她得付出作为温家女儿的义务,比如孝顺父母,这个就更没法辩驳了。
必须要说,比起之前太灵异,也太打感情牌的谈话,这样的谈话把责任和义务说的太清晰也太没有人情味,但偏偏让温庭筠更能接受。她那点对消失的温姐姐的心虚,对接受这个电视剧之家的不安,在哥哥义正严辞的论调里逐渐消失。
看着她逐渐放松下来的温庭昊俯身掐灭手上的烟头,翘起腿撑着膝盖身体压向温庭筠,像是没看到她反射性的闪躲一样,说出最关键的一句话。
“不管你是谁,是我妹妹也好,是另一个人也好,你首先是你自己,我们都不重要。亲近这个家庭让你开心那就去做,需要时间适应它,那就交给时间,不要因为任何心理压力做所谓的应该的事情,对爸妈妥协,对她或你的家人愧疚,这些都是无用的东西。”
温庭昊冲愣住的小妹妹招手,等她慢吞吞的蹭到他边上,大手往她脑袋上一盖,干燥宽大的手掌抚摸她的发丝,露出浅笑“庭筠,这世上没什么是应该的,你唯一应该做的,是让自己开心,其他都不重要,只有自己最重要,懂吗。”
温庭筠傻愣愣的看着他,看着自己的兄长,心底有些酸涩,说出话来。兄长又揉了她一把,站起身再把她的被揉乱的头发顺好,手掌下滑摊放在她的眼前,用眼神示意她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