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未等天蓬有所动作,孙悟空的金箍棒便以迅雷之速横扫过来。
天蓬咬牙挡在了玉帝面前,脚下却不慎一滑,将玉帝踢了个狗吃.屎。
玉帝狼狈地爬起来,尖声怒吼:“天蓬——你就是这样护驾的!”
旋即一转头,他却是再也顾不得许多,脸色红一阵青一阵地暗中吩咐两名灵官去西天请佛老相助。
孙悟空也没拦,他已炼就火眼金睛和金刚不坏之身,西天佛老前来他不仅不怕,反而正合他意。
天庭闹出这么大动静,观音想必也会来,只待他先灭佛老,再取西天,然后将白色色救出,杀他们个片甲不留,从此上天入地,谁敢再小觑他齐天大圣?
不消片刻,如来便到了灵霄殿前。
见孙悟空歪斜坐在龙椅上没规没矩,他面上冷笑连连,呵斥道:“哪来不知天高地厚的泼猴如此狂妄,竟还妄图抢玉帝龙位!”
“泼猴?听清楚了,你爷爷的名号叫齐天大圣——孙悟空!”
不消再与他多说,孙悟空将金箍棒往殿上一杵,霎时震天响地,他站在已如废墟般的灵霄宝殿上傲然狂笑:“若你让观音将白色色送还给我,那与你讲讲道理也未尝不可。如若不然,且先吃我老孙一棒!”
如来听他提起白色色,心中早有思量,于是忽然敛了神情,不紧不慢地同他道:“既然你提出要求,我也不能不应,你看这样如何,我们来打个赌,若你有本事一个筋斗翻出我右手手掌,我便令观音放了蛇妖。”
孙悟空微微眯起眼,心思转了转,沉声道:“我如何能信你?若你食言,我又中你奸计,那岂不是亏大了。”
“出家人不打诳语,更何况你早已没得选择。”如来手指一弹,面前显现出紫竹林的场景来。
只见白色色全身被锁链缠着,正被观音的柳枝一下一下地鞭笞。
每打一下,虚无处便现出一道漠然的声音问她:“知不知错?”
“不知不知不知!要我说多少次,我们没错!”
白色色声声费力地喊着,直喊到声音嘶哑难听,亦没有一丝犹豫。
视线往下,孙悟空看到她身上穿着的还是那件新婚之夜被他撕得破破烂烂的嫁衣,也不知她是什么时候偷摸着缝起来的。
只是这件火红的嫁衣早已与鲜血混合,被染得暗沉无比。
她越是抗拒,那柳枝却越是精神,似乎得了技巧般,朝着她最脆弱的腹部不厌其烦地抽打。
“知不知错?”
“知不知错?”
“知不知错?”
……
这四个字仿佛魔音绕耳,白色色发出痛苦的低吟,柳枝亦在她的腹部上划出诡丽的弧线,这道弧线慢慢划变成了道狰狞至极的疮口——即便日后能得以缝合,可只要轻轻一碰,也定会再次溃烂,永远不会痊愈。
这亦是观音给她的惩罚。
孙悟空的瞳孔狠狠瑟缩了下,他站在筋斗云上,第一次踉跄了挺直的身形。
如来收回幻境,他看向孙悟空,声音无波无澜:“如何,赌吗?”
孙悟空没回答他,抿着唇轻轻一跃,转眼便屹立在他手掌之中:“记住你的话,若我赢了——”
如来朝他微微一笑,打断了他的妄言:“妖猴,你绝无可能赢。”
孙悟空一个筋斗翻了出去。
……
也不知过了多久,白色色模糊的意识似乎被人拽住,令她不得不睁开眼来。
光亮从眼皮子底下灌进来,她这才发现鞭笞好像停了,连身上的锁链也被解开。
观音正面无表情地站在她面前。
白色色翻了个白眼不予理会,准备重新阖上眼,然而观音却忽然开口道:“孙悟空和佛祖打赌输了,而今已被压在了五行山下,佛祖重新编织了一套记忆给他,从今往后他见你跟陌生者再无两样。”顿了顿,这位救苦救难的菩萨无不得意道:“你们都输了。”
白色色倏然将锁链扯住,瞪大了眼睛道:“什么叫重新编织的记忆?什么叫见我如见陌生者?”
“我佛慈悲,这是在救他,亦是在救你。”观音淡淡垂下眼皮,“你认个错,我便将你送回你师父那里,既往皆可不咎。”
“送我回师父那里?”白色色冷笑,“莫不是我师父不满你私自责罚,因此怪罪于你了吧。”
“你——”
观音神色立时变得很是难看,她将佛袖一拂,甩着脸子道:“我可以不再对你用刑,但若你不认错,即使黎山老母发难,我亦有办法让你出不了这紫竹林。”
观音眉间闪过一丝狠意:“你既炼成灵根内丹,那便是妖,惩罚一只作乱天庭的小妖乃替天行道,名正言顺!届时,你将生生世世被我扣押于此,就连失去记忆的孙悟空,你也休想再见他一面!”
白色色闻言,几乎笑出了声来。
观音被她粗嘎的笑声激怒,抬手便想用柳枝抽她,然而想到黎山老母警告的话,那只捏着柳枝的手又立时顿在了半空。
转了转心思,观音命徒弟惠岸使者将白色色押上天庭,自己后脚也跟了上去。
只要将白色色引到天庭,让天兵天将杀了她,那么即使黎山老母要问罪,那也是问玉帝,反正已与西天无关。
然而她这如意算盘刚打好,那头的白色色却已趁着惠岸使者不注意,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挣脱了开来。
观音见此,不由一惊:“惠岸,赶快擒住这蛇妖!”
惠岸领命袭去,可还未接近,便见白色色突然吐出内丹,利用内丹之力在惠岸和观音面前竖起了一道屏障。
观音眼皮跳了跳,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在她脑中浮现:“你将内丹逼出,这是……”
白色色身子一旋,立在云端上,她明媚地笑着,殷红的嫁衣比夕阳璀璨。
“没错,这内丹我不要了!”
“不止内丹,我的修为灵根,我全都不要了!”
白色色将双臂一展,身子往后仰去,那颗发着奇光的内丹慢慢化为灰烬,而她拥抱着风,尽情大笑:“我就做回人世间最普通的一条蛇,没有神识,不能修炼,佛门慈悲,上天有好生之德,你们总不能杀生犯戒吧?”
纵使观音法力高深,却也只来得及看见那抹红从九重天直直坠下,落在五行山前,摔得灵根尽毁,神识几乎不复存在。
观音唏嘘一声,而后指着那条变回原形的白蛇,笑问惠岸:“如此痴儿,你如何看?”
“徒劳。”惠岸也跟着笑了,“那妖猴早已不认得她,等到五百年后,他还会皈依我佛,重修正道,而她却已经输得一无所有,这不是徒劳是什么。”
观音欣慰点头,而后朝西天躬身一拜:“还是佛祖棋高一着。”
惠岸跟着拜了拜,想到什么,又道:“不过弟子觉着,那白蛇寿命不过眨眼光景,待她入了轮回,也便同妖猴没了瓜葛,如此反骨逆天者,岂不太轻易饶过他们了?”
观音平静的双眸闪了闪,身形一动,便往紫竹林去了,留独冰冷余音落在惠岸耳旁:“妖猴先前撕毁了生死簿,亦将白蛇名字划去,即使她灵根全无,此生亦不会再入轮回。”
惠岸细细咀嚼这番话,终于恍然明白:“也就是说,以后她会带着那些痛苦的回忆,孤独地过很久很久……”
第22章 回来
西湖在夜雾下渐渐变得看不见真容, 这动荡的烟氤仿佛流动的春潮,在暗沉的世界奔腾,抹去了所有真实。
大约是等的时间太久,白色色只有靠一遍遍地回忆曾经的孙悟空来不断坚定自己的信念。
可她从没像现在这样绝望过。
这种被击溃全部信念的绝望感, 像冷得刺骨的汹涌海浪毫不留情地将她顶头淹没。
她甚至有一种将五行山重新翻个底朝天的冲动, 看看她的大英雄是不是将什么东西遗留在那里了, 以致于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白色色望着眼前这只雷公面、满脸毛的猴子,他的身形同石猴一般无二, 可他的金眸却不再光亮,总是夹着层灰蒙蒙的雾。
虽然他的名字依然叫孙悟空, 虽然他身上的每分每寸她都如此熟悉, 但她却觉得自己已经不认识了。
“其实,我有时候在想,会不会放过你才是正确的事。”白色色掖了掖滚烫的眼角, 随后骇笑出声, “你不想记起我们的从前, 也许并非是如来胁逼于你, 而是你本就打心底里抗拒,你宁可低下高傲的头颅也要护送唐僧取经,不过是因着你想逃避那些屈辱和艰难的过往罢了。”
她站起身来, 一步步走向僵硬在原地的孙悟空:“你先前要我放下过往,归顺天庭,我本来想不通你为何能说出这样的话, 可现在明白了,干嘛要放弃斗战胜佛的金身去换那些可有可无的回忆?干嘛好好的佛不做要去做妖精,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谁愿意干谁就是傻子, 你说是吧?”
在她咄咄逼人的质问下,孙悟空忍不住退后一步,他张了张发白的唇,想要解释些什么。
白色色并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伸手抚上他的脸,而后是额头、鼻子、嘴唇,她揉了下他满头的猴毛,神情温柔又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