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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玿很喜欢盛京,这里有玛法、玛嬷和姑姑,有表兄们,还有堂兄弟以及他的玩伴。当然了,这并不是说他不想汗阿玛和额娘,只是想到要回京面对皇后和她新生的阿哥,永玿就有些头疼。
作为弘晗的长子,永玿正好出生在了弘晗被册为储君的那一年,原本对储君膝下无子的担忧都被这个孩子打破了。永玿的出世,简直是整个皇室的双喜临门。
但只有一个人不是单纯的喜悦,而是万般滋味在心头,这人不是别人,自然是皇后了。但她还有一种微妙的轻松感,那种压力终于不在她身上了,好歹太子有了儿子,储位被觊觎的概率就小了很多。
知谨甚至觉得哭笑不得,她读了那么多书,最后居然还是依靠别的女人给太子生了儿子,来减轻自己的压力。这可真是……
然而去年的时候,皇后终于生了孩子,还直接生了个儿子!
考虑到她和弘晗的年纪,只能说这对夫妻感情真是不错,可这桩喜事对于包括帝后在内的所有人而言,都有些敏感和尴尬。
根源当然是因为已经十三岁的皇长子永玿,如今皇帝膝下也只有三女三子养活了,永玿作为长子,甚至是相当长一段时间内的独子,他早就被上上下下视为理所当然的继承人,这里头也包括了已经退位的上皇胤禔。
在上皇禅位之后的第一年,也就是上皇六十寿辰的时候,上皇亲自给自己这个小孙子封了个贝勒。所谓圣心默定,大家都以为永字辈的破烂事会少很多,不想横生枝节,皇后有了个儿子!
若是大阿哥封了太子也就罢了,如今不还是没封么……再说就算封了又如何,不还能废掉,这玩意谁也说不准。但皇后那个四阿哥能不能养大,资质如何,还是未知之数。
这种情况随着皇子们年岁渐长,只会愈演愈烈,胤禔和弘晗父子都有过那么一段与弟弟较劲的经历,他们对这种事也就格外的敏感。何况永玿和四阿哥年纪相差太多,他们心中有数,也会早做安排的。
永玿到底还是个少年,身边传来的声音让他立刻将烦心事抛在脑后,结束孝期的大表哥苏德来了!
“哥哥!”
永玿自打跟在玛法身边开始,就知道自己有两个可靠的哥哥,是姑母的儿子。不过相比之下,大表哥苏德显然要更可靠一些,二表哥苏勒就……比较潇洒不羁。
苏德已经是弱冠之年的小伙子了,守孝这几年更是砥砺的深沉了不少,只是看见小表弟的时候,脸上露出些笑容:“永玿,你想要的望远镜和火器,郭罗玛法特特写信要给你预备好,就等着你去看呢。”
哥俩并着肩亲亲热热的说话,永玿就问:“哥,二哥怎么没来?”
“他呀……”苏德脸上的笑意就淡了些,“他刚走,说是带着人去江边上转转。不过姨母带着姨夫明儿到盛京,然后他们回京,你也得跟着我们回去……四阿哥周岁,郭罗玛法可以不动,我额娘也可以不动,但你总得回去瞧瞧,也是礼数到了,免得人挑剔。”
“我知道了。”
永玿简单说了这一句,也闭上了嘴,他大概也猜到了二表哥为什么跑江边去了。苏德也想到了自己之前在京城和弟弟的争执,唉,还不是因为额娘身边那个侍从的事儿。
“你究竟闹什么别扭?阿玛去了快四年了,额娘身边就是有个年轻侍卫又如何?”
临来之前,哥俩就吵了一架,苏德不明白弟弟究竟在别扭什么,“之前连郭罗玛法都问过额娘,要不要再挑个额驸,额娘不是也给拒了吗!”
“我……你不明白!”
“我不明白什么,你倒是说呀!和谁学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咱们兄弟之间有什么说不出口的,你是觉得额娘该再找个额驸,还是觉得额娘不能找个年轻侍卫解闷,你就说出来嘛!”
正在江边闲晃苏勒也是满心委屈,他老大不小,也不是不懂事。但他可以说是从小被阿玛带大的,不夸张的说,苏德对郭罗玛法、玛嬷,还有额娘感情更深,而苏勒就更亲近阿古达木。
所以,苏勒对于额娘身边多了个俊俏侍卫这档子事,就有些接受不良。
苏德看着弟弟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你是不是觉着额娘就该守寡啊!她就不能给自己找点乐子高兴一下?满蒙都没有这种规矩,汉人过去也没有,这怎么就碍着你的事儿,伤了你的心了!
我的好弟弟,你不小了,你知不知道,阿玛到底是怎么去世的……看着谁的面子,他才能保住最后一点体面!”
“阿玛不是病亡军中吗……”
苏勒都傻了,阿玛去世那会他才十来岁,跟着哥哥去西北只顾着嚎啕大哭。苏勒并不知道其中还能有什么内情。只知道他阿玛也是生荣死哀,没有觉得哪里有问题。
舅舅登基的第二年,准噶尔再度南进攻击,阿玛请战,舅舅允许了他的出战。这些都是苏勒所知道的东西,他一直以为自己的阿玛是功臣!
苏德看着弟弟,有些不忍心,但还是直白的告诉他:“阿玛觉着额娘是有大功于国的公主,可将来额娘荫庇也是我的,怕你长大了没有依仗,这才想要出战。”
“阿玛也不是病卒,而是冒进,他身边的人险些全军覆没……他觉得没脸回来,一命呜呼了。”
苏德叹气,瞧着弟弟一脸震惊,所幸将事情摊开说:“事情就这样……”
“什么叫额娘的荫庇不会给我,这……”苏勒不明白,他以为家中一向甚是和乐,怎么居然是这样的?就看他哥哥又叹气了。
“阿玛一直觉得,我是额娘的儿子,是上皇的外孙,皇上的外甥。你才是他的儿子,是土谢图的子胤……你记不记得,你说自己将来打算游历海外诸国,阿玛很生气,头一次骂了你一顿,说你这样没出息。”
“额娘知道,所以舅舅才会封你做贝子。”寻常加恩只会加恩长子,这个苏勒也明白,他哥哥最后道:“是额娘和舅舅说了什么,所以你有了爵位,这也算是额娘帮阿玛了却一桩心事。”
苏勒虽然年少,可他不是傻子,长兄这么一说,他马上想到了从小到大感觉的那点很微妙的东西:阿玛的确对他的关注要多于哥哥,而且对他的期望很深……明明哥哥更有出息,更得郭罗玛法、舅舅喜爱的。
原来如此,父子、夫妻之间那些微妙的情感,哥哥知道,额娘必定也是知道的。
“二爷,二爷?”
身后的侍卫打断了苏勒的思绪:“二爷,前头来人了。”
来着正是元和长公主身边的那个侍卫,苏勒不等对方开口,就居高临下的问道:“谁叫你来的!”
“公主叫奴才请二爷回去,李朝那边来人了,二爷之前不是说想去东边走走吗?”
“……走罢!”
长公主所居府邸正在衙门的后方,苏日格今日也没有去衙门,她早就发现了这个小儿子似乎对她身边的人有些不满,而且苏德早早叫人送信过来,将兄弟俩在京的争执大略告诉了母亲。
苏德听说弟弟没去江边就被额娘叫了回来,也急急的将永玿送回了郭罗玛法那里,而自己立刻回到了府里。刚刚进府,就看见弟弟垂头丧气的从书房走出来,往自己院子去了。
“你不必理他,我把事情又和他说了一遍,你阿玛就怕亏待苏勒,如今苏勒一辈子的依仗都有了,还有什么好担心的。我做额娘越好,你做哥哥也罢,也都对得住他了。”
“你舅舅想让苏勒做额驸。”
苏日格语气寻常,却抛出一个大新闻,苏德目瞪口呆,震惊道:“大格格与儿子年纪相仿,是想让弟弟尚二格格,还是三格格?这事原没有儿子多嘴的余地,可郭罗玛法一向不中意亲上加亲,过去三舅不还玩笑,说让他大格格给儿子做福晋,结果被郭罗玛法狠狠教训了一顿……”
“三格格。”苏日格叹口气:“你郭罗玛法也答应了……你舅舅,皇上他打算封永玿做太子。”
三格格是永玿的同胞妹妹,还没到留头的年纪,这会急匆匆让苏勒与她订婚,原来是因为这个。苏勒心下了然,默默点头道:“儿子知道了,额娘放心,儿子回京就和您儿媳妇一起帮着弟弟,一定把这事办的圆圆满满。”
永玿被打发去读书,胤禔和道琴抱怨道:“弘晗他媳妇没想法就怪了,他这会急忙忙的立永玿为储君,若是将来四阿哥长大了,又很得他的心,又是嫡子,永玿可怎么自处!”
“那你还答应苏勒和三格格的婚事,”道琴更没好气,“总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到头来,不是还得给他们操心。永玿是个好孩子,四阿哥还小,若是十年廿年后真的闹的不可开交,那可怎么好。”
“弘晗心里有数,”胤禔笑叹道:“我还能活多久,十几年?难道事事替他筹划好么。”
人死如灯灭,胤禔到了这把年纪,见过的死亡和新生都太多了,也早就看开了:世间万事各有轨迹,但尽人力,不能强求。如今形势大好,就算将来永玿和小孩子掐起来,对大局也无甚妨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