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伯行先是疑惑,继而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子清放心,此事就照你说的办!”
“沧公入狱,皇上南巡到此,必然不会全听噶礼的。我听说成容若随驾,皇上又叫来了张英大学士,他们在天子身边,也不会偏袒噶礼。”曹寅说道最后,吐出一口气,“起码不能让他吃亏。”
“多赖子清周旋。”张伯行抱拳一揖:“我代沧州谢你了。”
御驾即将抵达江宁的时候,江宁知府被下狱了,这实在是一件极为扫兴的事情。康熙接到奏报,看过之后交给太子,问道:“以太子看,陈鹏年应该如何处置?”
胤礽看完之后答曰:“儿臣以为陈鹏年此举大不敬,按罪当诛!”
所谓大不敬,简单来说就是对皇帝无人臣之礼。详细一些解释,就是臣子的行为对皇帝或钦差的人身安全造成了威胁,或者是不尊重,和严重的不得体。
给皇上预备的御用之物脏污,要说大不敬,肯定是能挨上边的。
但康熙并没有欢欣鼓舞的认为:太子真是我的好儿子,他都是孝顺我才要宰了对我不敬的那个人!
相反,皇帝目光幽深的盯着太子,这份奏折只是噶礼的一面之词,太子这么快就做出如此决断,他为了什么?
“朕已经叫张英和成德过来了,太子也听听他们的话罢。”
张英已经致仕了,但这次康熙南巡,本着“朕从不忘记老臣”的宗旨,老头依然被叫来随驾。此刻在御帐外等通报的功夫,成德低声将事情告诉了张英。
于是,等康熙问道“朕与太子论江南廉吏,敦复以为江南廉吏当属谁呢?”
张英字敦复,皇帝称他的字,也是以示亲近。张英就道:“臣以为,此时江南能臣干吏不少,但若论起廉洁,当属陈鹏年。”
“容若以为呢?”康熙无视了太子的神情,又问道:“南巡你已经随驾几次,朕也命你接触江南士人,你又在朝中多年,你说呢?”
“臣也以为,江南廉吏,当属陈鹏年。”
成德语气笃定,“臣还记得,陈鹏年建乡约讲堂,月朔宣讲圣谕,并为之榜曰“天语丁宁”。为的是将皇上的善政、旨意告诉百姓,同沐天恩。不过因为讲堂地处偏狭,也有人说过那是大不敬,只是臣在朝,并没有见过弹劾。”
“朕并非桀纣之君,陈鹏年作为朝廷官员,教化百姓,朕只会高兴。”康熙失笑:“难道因为选址不当就论处大不敬?。”
皇帝没有看太子,只道:“论罪自然是大不敬严重,只是噶礼奏折中还说陈鹏年有其他罪行,这样罢,命漕运总督桑额、文华殿大学士张鹏翮与两江总督噶礼会审。”
“至于后日阅兵……”康熙不着痕迹的停顿一下,才说道:“叫直郡王去和江宁将军会同筹备……再加上额驸班第,和五贝勒胤祺。”
“就这样罢。到了阅兵的正日子,朕带着诸皇孙校场试射。”
没提皇子们怎么办,更没说太子,根据胤禔多年经验,康熙不说,那就一切照常准备。反正一切按照军礼来,都是从简的,老爷子想让太子上场,不过是添匹马的事儿。
“老八脸色都变了。”班第笑叹:“他怎么就觉得这世上的好事儿,他都能占尽了。”
胤禔随意的笑笑:“还不许人家做个梦嘛,又不犯国法,纵然犯了国法,他还在八议之列。”
“倒也是。”额驸叹气,“只是老八这么折腾,只怕谁都容不下他,他自己怕是心里也有数。”
“所以他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再无退路。皇上给了他机会,但要看他自己掌握的如何,老八越线了……”胤禔语气带笑,但脸上并无笑意,“他自己执意如此,也就没人能拦住他。”
“还有人推波助澜。”班第提出了一个关键问题:“我还真是好奇,老八再怎么礼贤下士,也不是完美无缺,也不至于顷刻之间搞出这么大声势,给他这么大的底气。他们到底看上他什么了?”
“咱们不用想这些事。”直郡王指着远处的御驾:“让汗阿玛操心罢。”
第196章 废储:浮现
太子“义愤的因为某臣子对皇上大不敬而要求杀掉他”的消息流传的很快。
“太子爷, 您是不是太……着急皇上了,”普奇磕磕巴巴的说道:“皇上的意思,似乎是不想杀掉陈鹏年。您一力要求处死,与皇上相悖, 这不大合适罢。”
胤礽很烦躁, 但考虑到普奇这话也是为他着想, 他才道:“那孤能怎么说?汗阿玛问我, 难道孤能替皇上做主, 还是我能拿皇上做人情?皇上要做圣人, 那孤做个孝子才对嘛!”
“那您……”普奇还要说, 刚出口两个字就被皇太子打断了。
“我还能说什么!听汗阿玛说不想杀就马上改口?”胤礽说话间带着气, “那汗阿玛更会挑剔, 三十岁的人了,难道连个主意都没有?”
太子有太子的难处,胤禩真心的喟叹, 毓庆宫自幼高傲,多年来脾性难改。
等普奇走了, 九阿哥胤禟笑道:“八哥还真收服普奇了,还是八哥厉害。至于东宫, 他从来也和温文尔雅不沾边啊。他要是骤然和气了, 怕是连汗阿玛他老人家都要担心, 太子怕不是让什么玩意附身了罢?哈哈哈哈。”
“你啊。”胤禩笑着虚点胤禟:“对了,老十怎么不见了?”
胤禟大大咧咧道:“阿灵阿不是随驾了吗?他们舅甥也难得有机会说话, 我让老十多和他舅舅聊聊。阿灵阿在汗阿玛跟前也算得用的大臣, 又是国戚, 他能站在八哥这边,对咱们只有好处。”
八贝勒很赞同的点点头, 本来嘛,不管怎么样,就像老十说的,钮祜禄氏都是他的舅家,多亲近亲近没坏处。
十阿哥胤俄的确是钮祜禄氏一等公家的外甥,但这不代表他很喜欢自己的舅舅们,只是血缘关系没法割断罢了。老十郁闷的独自带人打算回驻跸之处,他垂着头谁也不想见,不想半路居然听见有人喊他。
“老十!”
胤俄左右看看,道旁避让的官员兵卒,前后围着他的侍卫,没人敢这么喊他呀。结果又有一嗓子“老十!”从上面传过来。十阿哥抬头一看,旁边二层小楼上,他大哥直郡王正朝他看过来。
自老八以下的阿哥们,同上头哥哥们来往都不算多,年龄相差太大了,既没有同过窗,像老十,他读书的时候,直郡王都开始办差上战场了。
胤俄恭敬有礼的下马上楼,道:“给大哥请安,大姐夫也在?”他也很好奇,这位长兄怎么突然喊住了自己。
“过来坐。”胤禔本来是和班第坐在楼上看风景随便聊聊天,不想遇见了老十,正好叫他办件事,“十弟手头在忙什么吗?”
“没有。”胤俄老老实实的回答:“弟弟没什么差事,大哥可又什么吩咐?”
“我与你五哥,还有大姐夫不是忙着筹备阅兵的事嘛,”胤禔笑道:“除了江宁将军,还有水师,我们三个各管一摊子也有些忙不过来,不知道十弟愿不愿意一起来帮忙?若是你过来,我去同汗阿玛禀告。”
胤俄当然愿意!
虽然嘴上说自己“坐吃等死”“什么都少不了他的”,但作为一个本世代超越温饱小康阶段的皇子,老十怎么也会有点更高的追求。他当然也希望自己办差立功,哪怕不封爵,有了自己的功劳、自己的本事,底气也更足些。
譬如他这位大哥,就是头上有个皇太子,他自己又是个好性子,可谁敢小看他?不止是因为他是皇上的长子,更因为人家自己有实实在在的功绩。胤俄不同于胤禟,他心眼没那么多,也只是因为和老九年轻相仿而走得近,对老八只是“一起玩”,并没有实打实的发誓许愿什么的。
“弟弟谢大哥提携!”
胤禔笑着摆手:“都是兄弟,正好叫你赶上,什么谢不谢的,就这么说定了。”
直郡王既没有说什么“我帮扶十弟”的意思,也没有暗示“老十可要做我的好弟弟啊!”十阿哥觉得,这样让他很舒服,总比老九劝他“为了八哥,你也和阿灵阿多见见”舒服多了。
康熙对于自己哪个儿子帮忙办了什么差事都是乐见其成,多学学也不是坏事,更重要的是多年来他形成了思维定式:胤禔从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没那么多弯弯绕。他下意识地不会去猜疑“他是什么居心”。
因为胤禔从来都是对事不对人,开府多年也没见他到处交游,想起这个,康熙皱眉,老八最近倒是安分不少……许是能了解朕的苦心了?
阅兵的筹备是有前例的,胤禔、班第是办老了差事,胤祺也不是那种不听劝的笨蛋,胤俄虽然是头回,但也是虚心好学,期待圆圆满满给自己的“头回试水”划上一个句号。
因此,等康熙检阅了江宁八旗驻军和水师之后,满意的夸他们差事办得好,尤其夸了胤俄。
“你哥哥们同姐夫都说你能干。”康熙微笑着:“知道勤勉上进是好事,朕甚欣慰!”
等人群散去的时候,十阿哥很想和小伙伴老九一起分享喜悦,却发现九阿哥神色复杂的质问他:“你怎么能向大哥讨差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