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帮主也觉有理,道:“还未请教姑娘高姓?”
迎春道:“高姓不敢当,在下贾宣。”
“姑娘气度不凡,只怕是有些来历。”
韩勇举着王府金牌道:“主上乃是当朝毓亲王的王妃。”
潘帮主、潘少卿、潘秀卿、钱长佬及漕帮帮众一怔,皆都跪下行了国礼。
迎春上前虚扶起潘父,说:“此时也不是在京都,诸位不必多礼!”
潘帮主道:“老夫有眼不识泰山,得罪王妃之处,还请恕罪!”
迎春微笑道:“老先生不必如此,在下也初到宝地,许多江湖规矩也多有生疏,只怕还会得罪贵帮的诸位朋友。”
潘帮主道:“老夫还真不知,原来朝廷王妃竟是个武林高手。”
迎春说:“过誉了。”
“王妃若是不弃,还请舱内上座!”
……
迎春被迎入船舱,推居上座,便有潘秀卿亲自上了酒点,又让厨房准备菜肴。
迎春虽喜爱耿直的方式,但是到底是几万年的老狐狸,此时只怕是会友,绝口不提查案的事,也不提请他们配合交出账本,就是让人一时摸不清她的想法。
但凡面试或者谈判,首先报底价的都易于陷入被动。
迎春就天南海北的侃侃而谈,说起淮扬风物,从荣国府的菜色说起淮扬菜的各种名菜,又从苏绣锦说到蜀绣蜀锦。
在场的就算是帮主,到底都是底层草莽出身,哪有这样的见识积累?
一直到菜肴都上桌来了,迎春不会让人觉得她怀疑他们在菜中下毒,但是每道菜也最多动两筷,吃相十分优雅,而且进食时绝不说话。
见迎春放下筷子,称已经吃饱了,潘帮主终于忍不住问道:“王爷与王妃来淮扬也不仅仅是游历吧?”
迎春道:“是有挺多事的。一方面,我的姑父乃是兰台寺大夫兼淮扬巡盐御史,他正病重,我要去探望他;另一方面,便是朝廷的事了。前些日子,外子与我遇上刺杀,外子怀疑这事儿和李伯彦有关。”
潘帮主朝潘少卿使个眼色,他带了人都退下了。
……
却说司马煊留在扬州,便有各色官员前来拜见,司马宣每日应酬。便是林如海,身体再差,这日也撑着病体过来觐见。
以国礼相见之后,林如海便道:“下官已然时日无多,淮扬盐政成如今局面,下属也难辞其咎。”
司马煊道:“你既然已经上奏致仕,我亦不想为难你一个天不假年之人。但是江南盐税亏空如此之多,你不给个交代,我也无法回京跟皇上交差。”
林如海咳了两下,道:“盐政上的亏空,下官这里倒是有账目,只不过下官任上十年不敢追的账,王爷来了,也未必能追回来。”
“哦?”司马煊道:“那我还不信了。”
林如海剧烈地咳嗽起来,说:“在下官上任之前,盐政便已经挪用亏空了九百余万两,均未收缴回来。到乾德四十六年,也就是下官在任的第四年,还有亏空五百余万两。但是到了乾德四十六年,又亏空了一千两百万余万两,如今尚未追回一千零六十余万两。”
司马煊道:“乾德四十六年……”
林如海粗重呼吸着,说:“乾德四十六年,是上皇最后一回南巡……”
司马煊想了想说:“我离京之前,皇上也提过此事,但是这些亏空也不一定全是挪用在这些地方吧?便没有别的地方吗?”
林如海道:“在下官上任前,盐商们便预支了许多盐引,才有那些银子,挪了预支的盐引银子用于接驾,这些年自然盐税自然少了,这些年户部也知道情况,并未向下官问责。亏空除了挪用于接驾,乾德四十九年淮扬发生水灾,也来不及从京调银,总督大人要挪用当年的盐税,我也不能冒天下之大不讳。”
司马煊不禁蹙眉,在乾德四十九年,国库中确实没有什么银子了,便是报到朝廷,户部也拿不出来。可是这赈灾中的贪污,便是层层地方官的事了,从林如海头上是查不出来的。当年林如海要是不把赈灾银挪出来,出了骚乱,只怕那些官员会全都推到他头上去,引发灾民向他发难,若是死了人,朝廷要杀人平民愤的,也是第一个动他。而把银子拨去赈灾了,官员们上下其手,就都高兴了,百姓也不能向他发难了。
林如海如果自己不和他们同流合污,也不阻止他们,仅想做好自己的事,这也仅能保命而已,恐怕还是看在他是荣国公的女婿的份上。
林如海又道:“在追查私盐上面,下官确实也力有不逮。王爷此行,但有所命,下官定尽力配合。”
司马煊道:“林大人也不必说这些事,我还不至于不讲理。但私盐的事,你又知道多少?”
林如海道:“扬州的刘家、任家、杨家、方家都是大盐商,这私盐和官盐利润相差那么大,铤而走险将私盐当官盐卖的事当然不少。他们个个都有靠山,下官人微言轻,也没有证据,动不得他们。”
林如海也知道,这些年如果真的走极端去动那些大人物,他也没命了。
司马煊想了想,道:“你先回去养好身子吧。”
第270章 官民合作
又过了两天,甄应嘉和江苏巡抚吴荣到了。
司马煊在大厅接见,甄应嘉和吴荣进来以国礼拜见,司马煊淡淡道:“本王哪敢受甄国舅的大礼?”
甄应嘉作惶恐状,说:“王爷折煞下官了!王爷突然驾临淮扬,下官人在金陵,未能早日来请安,实在罪过。”
司马煊道:“是吗?前些日子,本王原是住在客栈的,但是突遇上了刺客,他们放迷烟迷我们,放火烧我们,放箭射我们,全都失败了。然后就几十个人冲上来杀,我们杀了一些、抓了一些,余下一些逃回去了吗?”
甄应嘉像是没有听到最后一句,只道:“真是谢天谢地,王爷福大命大!王爷驾临江苏,怎么不多带些护卫呢,若是有个万一,下官万死难辞其咎呀!”
司马煊道:“这有何难呢,这民间走水之事多不胜数,本王若是意外身亡,又怪谁去?”
甄应嘉心头也有些发虚,如今他的外甥八王爷还在京中,他也不能勾结江南大部分官员扶外甥上位,况且上皇还在世,八王爷便是在江南,操作起来都难,江南虽富,但是兵不强,只怕也打不过朝廷。
若非实在无计可施,他也不会动杀念,因为江南的事不能查,一查他甄家、江苏官员、八王爷和朝中的党羽全都没有好下场了。最好的办法就是杀了司马煊,司马煊一死,新皇就暂时无人可派来查这些事——派别人来就压不住江南官场的人。他们要杀司马煊只能暗杀,借着司马煊没有表明身份时,将错就错。他们这些人当年全是和新皇作对的人,又有许多丧尽天良的事,在新皇手下绝难有好下场的。
甄应嘉道:“只怪乱匪实在太过猖狂!便让吴大人好好搜查匪徒……”
司马煊道:“原来吴大人是听甄国舅的命令的?”
甄、吴二人都不禁变色,甄应嘉说:“岂敢!下官是说王爷可令吴大人好好搜查。”
司马煊说:“到哪搜查呢?”
甄应嘉道:“让吴大人提审被捕的匪徒就行了。”
“不劳烦吴大人了。”司马煊顿了顿道:“本王也没有死,可是他们却死了很多人了,审来审去也查不出背后之人。等我事了,将他们一并流放辽东便是。”
甄、吴盘算着司马煊是想要等漕帮那边的消息。
如果李伯彦能灭了口,毁了漕帮的账本,那么他们能保住性命。如果不行,他们也要大祸临头了。
司马煊轻飘飘放过他们,他们出了府衙后找地方私议此事,便觉此事难办了。
司马煊暗访有暗访的优势,明访也有明访的优势。暗访时如果已经被他们知道,便于他们刺杀,现在他是明晃晃地住在知府府衙,那么就不便刺杀了。何况甄应嘉手底下最精锐的武士已经死的死、伤的伤、降的降,巡抚手底下有厢军受他节制,但是巡抚也不能明着下令来攻打扬州府衙杀朝廷的毓亲王。
甄应嘉阴森森道:“无毒不丈夫,也都是他们逼我们的!我甄家对上皇忠心耿耿,但是新皇一上任便想卸磨杀驴。”
吴荣道:“甄大人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吗?”
甄应嘉道:“淮扬每隔几年就会水灾,今年天不让它灾,人也可以让它灾。只要一灾,便是司马煊也不得不借现在的官员安定百姓。”
只要一灾,救灾如救火,就变成了新皇和司马煊都要依赖他们去救灾安抚流民,只能放他们一马,在这段时间里也能让他们销毁证据了。
……
第二天下午,甄应嘉派往出去的一拨人被林如海的人截住了两个。林如海与甄应嘉打过多年交道,林如海的下属自怀熟知几个他的下属。扬州的官员调动频繁,也是在江苏一带升迁的,网还是那张网。林如海虽然是游离在外的人,但他在扬州任上十年,是地头蛇,甄应嘉一入扬州就是在林如海的眼线之下了。
林如海现在拖着病体配合司马煊,司马煊正缺人手,但是林如海在当地也经营十年,手底下还是有几得用的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