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音自然也看见了这个风骚的幻术。
“好看吗?”奴良鲤伴问她。
“好看是好看。”毕竟是专修幻术的妖怪精心制造的环境,不好看才奇怪。但唯独让铃音觉得有些无语的,大概就是滑头鬼们世代对樱花的执着,“你们为什么总喜欢樱花呢?就不会觉得腻味吗?”
奴良鲤伴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大概是樱花的一生太短暂了吧。”他清浅地叹息说,“以至于还来不及腻味,就已经飘然凋零了。”
铃音总觉得奴良鲤伴话中有话。
但奴良鲤伴已经跳过了这个话题:“你想出去玩吗?”
“想。”
铃音摩拳擦掌。
——终于又要出发新剧情了,天知道她等得整个人都要发霉了好吗?!
“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走吧。”奴良鲤伴微笑着说,他飘进屋子里,去拿铃音的骨灰。这段日子以来,骨灰一直都是有弥弥切丸保管。弥弥切丸见到奴良鲤伴敢抢他的宝物,龇牙咧嘴。
奴良鲤伴把骨灰盒抢走了。
当然,弥弥切丸也在他手腕上留下了一道清晰的咬痕。
明明之前也是用惯了的妖刀,但自从弥弥切丸变成了付丧神之后,这对前主仆总有点气场不和的意味。
守护主人失败的弥弥切丸,气到要拔刀砍他。而奴良鲤伴眼疾手快,直接拦腰抱起铃音,夹着骨灰盒,逃之夭夭。
弥弥切丸气得用刀指着他:“有本事你就不回来!”
回答他的,是奴良鲤伴非常开怀的笑声。
铃音简直无奈。
她也不知道奴良鲤伴跑了多远,奴良鲤伴将她放下时,他们就已经到了一处荒无人烟的河流旁,不过,没有人,不意味着没有妖怪。
妖怪们来来往往,手中都提着一盏灯。
“这是哪儿?”铃音问。
奴良鲤伴回答:“雾河。”
这个名字倒是很贴切,铃音想,河流上确实弥漫着非常浓重的白雾,妖怪们走进去,顷刻间就只能看见他们手中的那一点晕黄的灯光。过了一会儿,就连这点微弱的光也消失不见。
奴良鲤伴仔细地观察铃音,她好像真的对雾河的传说一无所知。如果铃音真的是那位大名鼎鼎的羽衣狐,当然不可能对雾河一无所知。
雾河是黄泉的一支分流。
黄泉在阴间流淌,但它的支流偶尔也会流进阴阳不是那么分明的地带。而这种支流,就叫做雾河,出现的很少,消失的很快,其中有很多只有阴间才能采集到的珍贵材料——
也有传闻说,在雾河深处能见到美丽的大妖怪彼岸花。
既然是黄泉的支流,无论人类妖怪,一旦在雾气里迷失道路,就再也回不来了。同样,奴良鲤伴只要将骨灰盒扔进雾河里,这位少女自然会魂归黄泉。
想到这种事,奴良鲤伴也有些于心不忍。
……但他又能怎么办呢?
奴良组是个很庞大的组织,里面有强大的妖怪,也有受到他庇佑的弱小妖怪,大家快快乐乐地生活在一起,宛如一家人。奴良鲤伴从来都不是孤单一妖,他的百鬼是他强大的理由,也是他柔软的弱点。
他想相信铃音。
却不敢赌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铃音对奴良鲤伴的犹豫纠结痛苦一无所知,她兴致勃勃地往前走,跑到了桥的边缘:“是这里吗?我们要过河吗?”
“对,我们要过河。”
奴良鲤伴回答说,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补充这么一句话:“一定要抓紧我的手,绝对不能松开。”
他其实还想说点什么,却已经词穷了。黄泉河,奈何桥。
奴良鲤伴刚踩在那古老的木桥上时,就下意识地抖了下。铃音拉着他的手,不明所以地回头看他:“你没事吗?奴良先生,你脸色看起来很差劲。”
“没事。”奴良鲤伴摇摇头。
他已经后悔选择了这种方式——
手中的提灯摇摇晃晃,然而一踏上桥,前方的过桥人消失了,后方也不见来路,世界白茫茫空荡荡,只有铃音担忧地看着他。
只要松开手,她就不会再回来。
奴良鲤伴内心苦涩,他真是倒霉到了极致,不然也不会面临这么痛苦的选择了吧。他微微一笑:“吓你的,把你吓到了吗?”
铃音白了他一眼。
木桥上只能听得见奴良鲤伴的脚步声。
——铃音现在是鬼,踩不出脚步声。
而铃音也很快意识到了这条河流、这雾的奇异之处,她好像随时都会乘着这雾飘散去,同时,那河水仿佛也有莫名的吸引力。偏偏,在这个时候,奴良鲤伴微微带着凉意的手,都死死地把她捆在原地。
铃音忍不住问:“奴良先生,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声音?”
“好像有什么很熟悉的人在喊我的名……嘶。”铃音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就连意识都有些恍惚了,她明明听到了奴良鲤伴提醒,不要松开手,但那一瞬间,她确实松开了……
奴良鲤伴猛然握紧她。
用力之大,勒得铃音手腕生疼。
奴良鲤伴好像生气了:“不要去听,不要去看,更不能松手,听见了吗?”
“听、听到了。”铃音被吓到了。
奴良鲤伴就这样死死抓着铃音,直到走出这座木桥,也不曾松手。离开桥,雾气散去,铃音看见一轮冷冰冰的月光高悬天空之上,地上,漫山遍野的彼岸花如绒毯般铺展到视线尽头——
铃音忍不住伸出手,去触碰那些如饮过鲜血般鲜红的花朵,彼岸花们纷纷低下头,但更多的花朵是亘古不变的冷清。
真美啊。
铃音回头,看见奴良鲤伴站在她身后,远远地眺望她。那瞬间,他落寞的表情看起来就让人觉得难过。
第十三章
奴良鲤伴等铃音高高兴兴编织了花环后, 就带她离开了这里。如果这个世界上要给会玩的妖怪排个名次, 滑头鬼无疑能够位列前茅。奴良鲤伴不但很爱玩, 也很会玩, 铃音跟着他, 甚至连触发新剧情的“任务”都忘了。
不知不觉中, 一天就过去了。
“我的小美人,你就不累吗?”最后还是奴良鲤伴将铃音从赌酒桌上, 把她捞回来了。铃音终于快乐地享受了灌醉妖怪的快乐——她的赌术当然奇差无比,但架不住奴良鲤伴给她作弊啊。
“赌完这一把好不好?”铃音可怜兮兮地恳求。
“不行。”这个时候, 奴良鲤伴反而像是一个严厉的大家长了。他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将铃音拦腰抱起来,迎着一大群妖怪们打趣的口哨声,走出门去。
直到两人返回奴良大宅,铃音还在兴奋地扯着他的袖子,絮絮叨叨地说着些奴良鲤伴明明司空见惯,但人类看来就显得很有趣的琐碎事情。
虽然是自己的老家,但奴良鲤伴偏偏就是喜欢翻墙壁。他刚一只手撑住墙, 眼前就是刀光一闪,几乎是擦着他鼻尖过去的——弥弥切丸大爷说要给他教训, 就一定给他教训。
奴良鲤伴头疼地用烟斗尖挠了挠头:“小孩子就不要舞枪弄刀的……”
弥弥切丸凶恶地拿刀指着他, 还没等他说出什么壮声势的话,奴良鲤伴就将一个古老的骨灰盒隔着墙壁抛了过来。弥弥切丸手慌脚乱地接住。
同骨灰盒一起抛过来的, 还有一句听起来轻飘飘的话:
“加油吧, 下次可别再让人轻易地抢走了。”
这、这件事他当然知道啦!
毛倡妓正坐在院子里, 拿点心投喂弥弥切丸。尽管大将已经简单地解释过了,弥弥切丸和他没有血缘关系,但这又如何……人家和她想象中的小少主一样可爱,可爱,可爱,重点说三遍,可爱就够了。
见到铃音和奴良鲤伴回来,毛倡妓也放下了投食饭盒,微笑着问:“大将和铃音小姐出去玩了?”
“嗯嗯,玩的超开心。”铃音点头,当然,若说是印象最深刻的游玩地点还是——“我们去了雾河?”
毛倡妓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雾河不就是……那个的……别称吗?
别说是“情侣”了,就算是正常的妖际往来,都不会将地点选在那种一不小心 就会迷失在黄泉路上的地点吧。她下意识地想去看奴良鲤伴的神色,但大将已经翻身从墙头离开了,毛倡妓只好勉强掩盖脸上的异色:“是这样吗?”
好在,铃音也没注意到这个细节。
而毛倡妓想着这个细节,越想越觉得奇怪,在快掩盖不住脸上表情时,她假借点心吃完了的借口,从铃音的院子里退出来,刚出门,就差点撞到另一个高大的妖怪。
“……你差点吓到我了。”毛倡妓捂着胸口。
像是个门卫般矗在铃音院子门口的,自然就是那位刚刚平叛归来的木鱼达摩,他的脸色阴沉得吓人:“果然还是带她回来了吗?”
这个“果然”用的真奇怪。
毛倡妓下意识地反问:“不然呢?”
——以大将怜香惜玉的性格,还能将人家扔在路上吗?
“大将果然还是太温柔了。”
毛倡妓更听不懂了:“这不是优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