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藤堂小姑娘。”我挥手打了个招呼。
她茫然地转过头看到我,又看了看另外几个人,一脸‘谁能告诉我这是什么情况的表情’。
但是当她的目光落到柴崎真狩身上的时候,她的表情一下子变了,“是你!”
“这几天跟踪我的变态!”
...哎?
这又是什么让人意想不到的展开?
柴崎真狩败给福泽先生之后平静的表情在藤堂薰出现并且指出他的时候开始有些慌张,被说变态的时候连忙摇头否认,“不,我不是!香叶...不对...”
“认错人了?”藤堂薰皱着眉走过来,看着柴崎真狩的目光依旧不善,“即使是认错人了也不可原谅,还好没有让你找到那个叫香叶的女孩子,像这种变态就应该都被抓起来!”
我看着感觉柴崎真狩的反应不像是那种跟踪年轻女孩被发现的变态的样子,就想了想问他,“香叶是谁?”
柴崎真狩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住,缓缓低垂下脸,用凌乱地差不多可以盖住眼睛的头发把一半的表情挡住。
这么看来这个香叶应该是一个关键人物。
我看向福泽先生,他显然也在思考,过了一会儿开口问,“那个叫香叶的女孩,和你是什么关系。”
过了好一会儿,柴崎真狩才低声说,“...柴崎香叶,是我女儿。”
这个答案出乎意料,藤堂薰愣了一下,最开始的怒气在听到这个答案之后逐渐消散,表情也有些纠结起来,开口的语气犹豫,“那她现在呢?”
结合柴崎真狩对战时疯子一样的状态,我隐隐有一个猜测。
藤堂薰似乎也有了些猜测,但是这个猜测又太沉重了,她小小地后退了一步,有些后悔问出那一句话。
柴崎真狩抬起头凝视着藤堂薰的面孔,眼睛发红。但是他的语气平静,表情出奇地温柔:
“她去了另一个世界。”
☆、第七十八话
柴崎真狩的故事,说起来又是一个很长的故事,要说从哪里说起的话,大概要从他的哥哥柴崎胜家说起吧。
柴崎胜家是十几年前活跃的一个武士,与福泽先生曾做过同事,具体是什么工作属于不可说的范围,不过影响也不大,这个故事是从他们那份工作结束之后说起的。
在从那份工作中退出之后,柴崎胜家就回到了老家长崎开始专心经营家里的道馆。
因为崇敬憧憬着兄长的柴崎真狩同样在道馆帮忙,柴崎真狩毕业之后就早早地跟青梅竹马的邻家女孩结婚了,这时候他的女儿香叶已经七岁,两兄弟把道馆经营地相当不错,本来都快没落的柴崎家道馆渐渐重新有了名气,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但是,我们知道所有故事中都会有那么一个但是。
如果不是发生了一些变故,我们现在也不会看到这么一个柴崎真狩了。
他的故事中的这个但是就是柴崎胜家回来的七年后。
柴崎胜家从之前的工作中退出来之后,身体中留下了很多了暗伤,一场小病猝不及防就转变成了大病,仅仅坚持了几个月就去世了,本来是兄弟两人经营的道馆也落到了柴崎真狩身上。柴崎真狩处理完兄长的后事之后将全部的精力都投在了道馆上,为了不毁掉兄长打下来的名气,他更加努力地练习剑术,几乎是住在了道馆,人也更加沉默寡言。
但是也因此,他忽略了家里。
这样持续了两年之后,他的妻子实在不堪忍受与他离婚。
十六岁的香叶体谅母亲的辛苦,也担心父亲一个人没法生活,选择了留下。
这可以说是悲剧的开始。
哪怕这时候柴崎真狩已经意识到了对家人的忽略开始补救,但是他没有发现生活在父亲的忽视和母亲的焦躁哀怨中两年的香叶已经有了抑郁症,心灵敏感脆弱,在学校也因为日益沉默而被人疏远排挤,但是她在家里,在柴崎真狩面前却又总是带着笑脸表现得很开朗,像个一直都开开心心的小太阳。
她太懂事了。
但这对一个脆弱敏感的女孩子几乎是致命的,尤其是在亲近的人没有发现她心理状态的情况下。
所以,就在柴崎真狩处理好家庭和工作的时间分配,以为一切都在变好的时候,香叶濒临崩溃的心灵彻底坚持不下去了。
就在某一天,她为柴崎真狩准备好了早餐等他吃完去了道馆之后,在卧室里服药自杀了。
那天本来是香叶的生日的。
柴崎真狩早就把这一天特地从日历上标了出来,从道馆离开之后就去取了订好的蛋糕。可是当他带着这个选了好久才选出来样式的蛋糕回到家的时候,见到的是女儿的尸体。
这之后柴崎真狩就疯了。
他成了疯疯癫癫的狩刀人,锁了道馆和房子,把钥匙埋进女儿的墓里,最后只带着一把刀离开了长崎。
这就是关于狩刀人,柴崎真狩的过去了。
“那个叫做香叶的女孩,跟我长得很像吗?”
藤堂薰听完之后沉默了很久才开口问。她现在也许还不能切身地体会到那种窒息一般的绝望感,但是同理心已经让她的眼中透露出了小心翼翼的同情。
“不,你和香叶长得并不像。”柴崎真狩低声说,“但是笑起来的神态几乎一模一样。”
在听完之后,我把捂着彻原小朋友耳朵的手松开,不知道该说什么,这种时候不管说什么好像都太轻慢了。如果我是长崎的镇魂将,我倒是可以让他们父女见一面。
但是我转念一想,想到自杀而死的人死后大多都是变成了恶灵,让他们见面的可能性估计也不大。
因为一个人会选择自杀就说明他们本身就已经绝望了,如果发现死亡让他们得到的不是解脱,那大概就只有两种结果:一种是死过一次之后放开了,一种是更绝望以至于变成了恶灵。
“之后你是想用这把刀切腹吗?”这时候,乱突然出声了。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去把刚刚被福泽先生击飞出去的柴崎真狩的刀拿了回来,可能是刚刚柴崎真狩在讲的时候去的,毕竟以乱的机动过去回来大概就只是眨那么一两下眼睛的功夫。
那把刀的长度比一般的打刀要长很多,乱拿着它稍微有一点吃力,但是却丝毫不像小孩子偷拿大人的刀,他整个人身上透露出与旁边的刀相近的锋锐气息。
“...没错。”
柴崎真狩被乱说穿之后承认了,他把目光转到乱身上。
刚开始只是随意地看过去一眼,但是当他定睛看的时候脸上逐渐浮现出一点惊讶的表情,“你...刀...?”
“你确实很可怜,但你的悲剧不是源于你自己吗。”乱的表情冷静,跟平时可可爱爱的样子完全不同,都冷静地有些冷漠了,“首先是作为一个父亲和丈夫,你辜负了你的家庭,你的妻子和女儿。其次是作为一个弟弟,你这也算是败掉了兄长心血对吧。最后是作为一个武士,你把自己的不幸归结于刀,抗拒它又依赖它,憎恨它又使用它。”
乱说到这里就停下了,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出来,但是他的意思已经传达出来了。
柴崎真狩怔怔地看着乱手中的属于他的刀,“是这样啊...”
“确实,我的人生就是一个笑话。”
这下就真的没人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就在沉默开始弥漫开来,柴崎真狩撑着身体摇摇晃晃站起来,连刀都不要转身想离开的时候,一辆黄色的甲壳虫从街道口驶进来停在大树下。
一个中年人从甲壳虫上下来,藤堂薰脸上出现惊讶的表情,小跑了几步走到那个中年人身边,“爸爸,不是说下午才回来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嗯?这么说这个微胖但是不秃的中年人就是我们这次的委托人了。
“我跟他们说了先暂时回来一下,等会儿再过去。”委托人的名字我也没记住,反正就先称他为藤堂老板吧。藤堂老板跟女儿解释了一下,然后出乎意料地把目光转向了柴崎真狩。不过这还不是最出乎意料的,之后他开口对柴崎真狩说,“你就是附近流传的狩刀人吧,你姓柴崎对吗?”
不止是藤堂薰因为自己父亲知道柴崎真狩而惊讶,就连柴崎真狩自己也疑惑了,“我是,你认识我?”
“不。”藤堂老板摇了摇头,“我认识的是一位姓柴崎的武士,他留了一把刀在我这里。如果你和那位武士有关系,我想拜托你把那把刀交还给他。”
等等!这个节奏,又是一段回忆杀要开始了吗?
...然后藤堂老板就点起烟说起了从前(bu)。
十年前的那段时间是相当动乱的时间,那时候藤堂老板还没有开陶瓷店,他在东京开着一家面馆。
这家面馆里时常会有一位食客,藤堂老板只知道那位食客姓柴崎,并不知道他的名字。那位食客常点荞麦面,性格温和礼貌,偶尔眉间会有一丝忧虑,吃完面之后听到有人讨论时事会留下来安静地听一会儿。根据藤堂老板的形容,柴崎真狩和福泽先生断定他说的就是柴崎胜家。
在柴崎胜家离开东京回长崎老家之前,最后到藤堂老板开的面店里吃荞麦面的时候他们有过这样一段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