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你可以和费雪夫人好好说道说道。”
迈克罗夫特似乎很享受这近乎于私房话般的交谈,他甚至开口打趣伯莎:“你们最好制定个新方案,呼吁女士们应得投票权的同时,顺便呼吁一下女士也应该有剪短发的权力。”
“这一点也不好笑。”
“最好也标明绅士们也可以留像你这么长的头发,”迈克罗夫特煞有介事道,“这样才公平。”
“……”
伯莎到底是笑出了声音。
福尔摩斯亲自为你梳头,这多么大的荣誉啊?不仅光荣,还相当亲昵,若非发自真心想要这么做,他大可不必亲自动手。
要知道现在房间内只有他们二人,没有旁人,他们毋须继续假扮模范恩爱的情侣。
但伯莎觉得,迈克罗夫特倒是挺乐在其中的。
她静静地盯着镜中男人的身影,笑意微敛,沙哑的声音在安静的室内近乎低沉:“其实你大可以对掌玺大臣的管家知会一声。”
“什么?”
“即使是情侣,也不必要在公共场合共睡一房。”
身后的迈克罗夫特微微一哂:“麻烦。”
行吧。
这倒真的是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的一贯风格——哪怕提出一个要求,也算是多欠了一个人情。在这方面迈克罗夫特算得格外清楚。
倒是也能理解,他的职业和身份注定了年长的这位福尔摩斯必须锱铢必较。
不得不说,其实伯莎和迈克罗夫特是很像的人,至少伯莎也不喜欢欠人情,换作是她,她也不愿因为这种小事再去麻烦别人。
想到这儿她抬起眼:“那你就不怕吗?”
迈克罗夫特就像是听到什么奇怪事情似的讶然道:“我怕什么?伯莎,男女之事,难道怕的不应该是你吗?”
伯莎挑眉:“我就假装没听懂你的性暗示了,亲爱的。”
未曾料到之前几次调情都没给回应的迈克罗夫特反而直言:“我就是这个意思,伯莎。你想拿下白教堂区,可谓野心勃勃。若是此时怀孕,势必会对你的计划造成莫大的影响。”
伯莎闻言动作一顿。
“哦?”
她侧过头,看向迈克罗夫特真实的面庞:“那你的意思是,我拿下白教堂区之后就可以了?”
身后的男人没什么反应。
他还是那副平日里就能见到的姿态:衣着得体、姿态挺拔,一张堪称标准绅士的面庞挂着恰好到处的礼貌和客气,显得距离伯莎很近,却又是那么遥远。
唯独不同的是,此时的迈克罗夫特手中握着伯莎的一缕黑发。
福尔摩斯将手中的黑发朝着自己的方向送了送,他略略低头轻轻嗅了嗅,不答反问:“你用的是玫瑰发油,是吗?”
“怎么?”
“和你用过的香水气味一样。”
“我今天用的不是玫瑰味的香水。”
“自然,”迈克罗夫特点头,“但是你用过。玫瑰、丁香和醋栗,我可否辨认错?”
“……”
伯莎顿时明白过来,他说的是她“偷袭”迈克罗夫特成功,夺走了一个吻的那一夜。
他没记错。伯莎用的香水确实是那么几种调香。只是……记得真清楚呀。
将她用的香水记得那么清楚,就证明他将那一个吻记得那么清楚,这是否意味着,其实面前这位总是挂着不变神情的男人,也不如他表现的那般无动于衷?
她勾起嘴角:“食髓知味,嗯?”
迈克罗夫特没看伯莎,他的视线停留在她的那一缕黑发上,垂着眼的男人避开目光之后,纵然依旧摆着无懈可击的社交姿态,可在伯莎看来,他的神情也几近冰冷。
“事实上,亲爱的,”迈克罗夫特慢条斯理地开口,“我始终不明白,你想以此索求什么。”
“这可真是稀罕事,”伯莎讶异道,“还有你想不通的……”
哦。
话说了一半,伯莎恍然大悟。
他当然想不通了。不是因为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不够聪明,不是他被胞弟盖章更厉害的大脑马失前蹄,而是伯莎压根就没想过以此索求什么。
说到底,还是十九世纪和二十一世纪的思想差距问题。
若是穿越过来的伯莎家庭正常、或者她还是个未婚小姐,就算伯莎生性再叛逆,她也掀不出多少浪花来——对于十九世纪的女性来说,遭受到的束缚是从根源上,从家庭开始的。
但伯莎没有家庭,严格来说她现在是个“死人”,拥有的两个身份都是假的,她全然没有顾忌,因而哪怕穿越回百余年前,其行事作风也没有受到什么限制。
而迈克罗夫特的思想又和现代人非常相近,导致伯莎和他相处时太舒服了,舒服到忘记了他也是维多利亚时代的人。
一个人的思维可以超脱时代,但是道德观念止步于此,纵然是福尔摩斯也会多少受其左右。
从基本的推断结果来看,他以为她和其他有野心的女人一样,想要引诱他。
换个更直接的方法,就是想靠爬床达成更为紧密的合作关系。定情、联姻、繁衍后代,甚至是单纯的坐实二人之间的情人关系,都将会使得他们短暂的联盟变得稳固且长久。
但从另外一个方面来看,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又很清晰地明白,这样的结果会影响到伯莎的计划、也不是她的性格。
两个角度做出的论断得出了截然相反的结论,堂堂福尔摩斯便像是一台精密的机器,许久不曾产生过程序冲突,猛然出现了问题,导致他无法确定伯莎的真正动机了。
这个“冲突”便是福尔摩斯忽略了伯莎根本不在乎。
她压根就不在乎能不能和迈克罗夫特继续合作下去:能就继续,不能就散伙,有什么大不了的?抱不了这个金大腿,还不能靠自己奋斗嘛。
至于调情和暧昧,说实话,这么一位完美无缺的绅士摆在眼前,谁不会心生好感呢?伯莎就像是走进了二十一世纪的酒吧,面前站着一位帅哥就顺手搭个话而已,她没想这么多。
却没料到伯莎的“随便”,反而让迈克罗夫特产生了困惑。
怎么说呢,这算不算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伯莎忍俊不禁,看向迈克罗夫特冷冰冰的表情时,甚至看出了几分可爱的意味来——想不通就摆出这幅大魔王的神情,还打算吓退她不成。
“迈克,有些事就是那么简单,”伯莎说道,“你信或者不信,它就是表面看起来那样。”
迈克罗夫特给出的反应不过是侧了侧头。
显然他是不信的。
伯莎不禁好奇问道:“既然如此,你就不怕我借着同房的机会做些什么吗?”
迈克罗夫特一笑。
这么一笑使得福尔摩斯两兄弟更为相像了,那种带着几分高傲的冷峻笑意足以回答伯莎的问题:他知道她不会。
她当然不会。
若是伯莎真的抱着什么目的去勾引福尔摩斯,那她更得端着点了,这个男人的床可不好爬,否则轮得到伯莎吗。
如此想着,伯莎也失笑出声。
“那待到你自己想通的那天,”她说道,“可别怪我早已告诉了你答案,迈克。”
一头长发已经梳理完毕,不得不说迈克罗夫特的学习能力很强。除了第一下拉痛了伯莎外,之后就没有再造成什么麻烦。
伯莎接过迈克罗夫特手中的梳子:“睡吧,亲爱的,你睡左边还是右边?”
这就是终结话题的意思了。
迈克罗夫特自然不会继续纠缠,他任由伯莎拿过手中的木梳:“自然是女士先选。你已经准备好了?”
“那我要睡左边。”
梳妆台前的女人站了起来,她转过身,一头梳通的长发又黑又亮,在夜晚的月色下近乎反光。
伯莎摸了摸唇侧,扬起笑容:“亲爱的,在你我踏进庄园的一刻,好戏就开场啦。”
***
第二天,清晨。
掌玺大臣的庄园装潢相当漂亮,至少它足够宽敞。宽敞到伯莎和迈克罗夫特哪怕同床共枕,也没有发生任何尴尬或者暧昧的肢体碰撞。
伯莎是被一阵尖叫,和之后兵荒马乱的声响惊醒的。
她猛然睁开眼,撑起身体,一头黑发倾斜而下。坐在床边的男人循声回过头,看到刚刚还沉睡着的女郎已然清醒过来,迈克罗夫特伸出手,为其拢好遮住视线的碎发,他宽大的手掌轻轻触摸过伯莎的发丝,稍稍一挽,男人的指腹在她耳廓边沿轻轻擦过。
艳丽的面庞有些凉,而迈克罗夫特的皮肤则是暖的。
虽然伯莎言语之中很是嫌弃自己的头发,觉得它们又厚又硬、难以打理,可是清晨的光芒照射进来,镀上一层浅浅光泽的黑发却为她增添了几分柔和意味,软化了伯莎身上总是存在着的锐利气息。
怕是新古典主义大师笔下的完美女郎也不及她半分风情。
迈克罗夫特允许自己的指腹在她的脸侧停留了几秒。
既是为了记住她的温度,也是为了多看上那么几眼,留住眼前无懈可击的画面。
伯莎抬眼,对上了早就穿戴整齐,坐在床边的男人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