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歌算是最后几个才倒下的,她昏昏沉沉地把头贴在冰凉的桌子上,迟钝地想起上次在首领办公室她“喝醉”的事情,说起来,她上次明明才喝几杯,一定是她酒量见长了。
模模糊糊的时候,她听到自己手机响了,她把手机扔到了桌子上,含糊地叮嘱部下:“帮我接一下……”周围吵吵嚷嚷的还在干杯,她意识渐渐消弭于黑暗。
再之后不久,居酒屋仿佛置于霰雪般安静。有人温柔地扶住了她。
“赤染小姐,你喝太多了。”
似乎从云端传来的遥远声音让她努力抬起了沉重的眼皮,惺忪晃见了略微露出少年领口的厚重项圈。
“不疼吗?”
她有点难以理解地看着内外都布满锐利勾爪的铁环,混沌的大脑一时没反应过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下意识伸手轻轻地碰了碰。
将铃歌打横抱起的敦身体一僵。
“不疼。”他微微垂下眼睑,遮住了那双猫眼似的暗金色眼瞳,“这样就不会危害到身边的人,不会伤害到小姐了。”
第14章
“前辈,早上好。这是从医务室拿的解酒药,请注意休息。”
上午,清澈的阳光透过玻璃落地窗洒落一室静谧,铃歌从宿醉中苏醒不久,情报部后辈樋口一叶敲开了办公室大门,将带铝箔包装的几片药丸,与她需要的资料一起放在了她桌上。
“谢谢,辛苦了。”她接过樋口递来的纸杯,将药片和水吞咽,“对了,昨天是谁送我回来的?”
她今早醒来时,是在自己办公室暗格后的卧室。喝酒前,花田鳕美留了人在外面守着,但她隐约记得,送她回来的并不是花田的部下。
昨天完全喝断片了,记忆很模糊,铃歌努力回想,只能影影绰绰地看见一条沉重的黑色项圈,在脑海中晃呀晃,似乎在哪里见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因为前辈直白的感谢,樋口脸颊微红,她微微张了张口,正要谦虚地客套几句,声音却一下子消弭在了嗓子里,表情也变得极其古怪。
“怎么了?”许久没得到回答,铃歌将视线从樋口亲手整理的文件上挪开,好奇地看向了她。
“是游击队长,”樋口面色复杂,“他还把所有喝醉的人都送回来了。”
“全员?”铃歌愣了愣,歪着头没忍住笑出了声,“稍微能想象出当时混乱的场面。”
游击队长中岛敦。
港口Mafia的白色死神。
如同散播死亡,超越世间常理,此世的神明。其带来的无差别死亡,甚至让Mafia也感到畏惧。
在敦主动提出送他们回去时,基层那些人肯定相当惊慌吧?
“前辈,这里面一定有阴谋!”樋口没忍住低声,“前辈,酒醉后,是一个人意识最薄弱,也是最无防备的时候!”
“哈……所以?”
“所以,他的目的,一定是……乘人之危,”樋口深呼吸了一口气,信誓旦旦,“调查前辈的弱点!”
她沉默地拿起文件,裹成圆筒,轻轻敲了敲樋口额头:“笨蛋,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敦君是个温柔的孩子,如果不是这样,也不会那么痛苦地束缚自己了。”
樋口提到带她回来的是敦后,她终于想了起来,混乱记忆中晃荡的黑色影子的正体——为了不让异能失控暴走,敦在首领建议下,往脖颈上嵌了沉重的铁环,项圈内外都有锐利的勾爪,在他虎化时,钩子会刺破皮肤,剧痛使他维持清醒。
由于敦平时会用外套将项圈遮挡住,她才一时没想起,她酒醉时看见的,正是如茧衣般将他紧紧桎梏的存在。
想到这里,铃歌眼瞳微暗,得向他当面道谢才行。
“敦君今天出任务了吗?”
情报部与游击队没有隶属关系,但情报部负责支援组织内各机构,游击队任务所需情报,大多由情报部整理与提供,通过这些信息,基本来说,也能分析出游击队长的行动路线。
“应该没有。”樋口摸了摸自己额头,不确定地问,“前辈要去找他吗?没有任务的话,会不会在家或者办公室?”
铃歌稍稍想了想,摇了摇头。
“他应该在疗养院。院长在那里。”
樋口进入港口Mafia,是在敦唯一一次违抗首领命令,攻入孤儿院那件事发生后,组织里也没人敢讨论此事,她不太明白铃歌在说什么,稀里糊涂地说:“哈……前辈要外出的话,记得先去首领办公室报到,首领传唤。”
“……这种重要的事你怎么不早说!”正准备慢悠悠喝杯咖啡,看完报告再出去,铃歌腾地从座位上站起。
她生气侦探版太宰先生归生气,作为部下无视首领指令,她是嫌自己工资太高吗!
“首领让前辈酒醒后再过去,不用着急也可以……”
她话还没说完,铃歌拿起椅背上西装外套,匆匆套在衬衫外面就出去了。
樋口疑惑地歪了歪头:前辈这是终于找到台阶下,准备与首领和好了?
……
算上在另一个世界花费的时间,铃歌已有半月未涉足最上层。顶层却没有一点变化。
无论是怎么奔跑也不会发出噪音,铺满走廊的地毯,还是门口如机器般无表情的黑西装守卫。
时间仿佛于此停滞流动。
在她出现在走廊尽头后,不等她出声,守卫朝她微微颔首,默契地推开了坚固的法式双开门,似乎是已经得到了这样的命令。
“首领,我是赤染铃歌,前来拜访。请问您传唤我有什么事吗?”她以无可挑剔的礼仪尊敬询问。
“果然。”座上太宰轻轻应了声。
“什么?”铃歌疑惑地抬了抬眼,有些没听懂。
“果然,铃歌在生我的气。”他稍一思忖,直截了当问,“为什么?”
为什么……她似乎没有对首领生气的理由。
“没有的事。”铃歌低垂眼睑,矢口否认。
“铃歌想要瞒着我的话,就注意下称呼的问题呀,”太宰微笑着提醒,“‘太宰先生’——你平时是这样称呼我的吧?心虚、愤怒,或者有求于我时,才会改口‘首领’。这次是哪个理由呢?”
他恶作剧地将自己姓氏稍稍拖长了音调。
这算是铃歌称呼上的一点坏习惯。
就像面对师兄时,她也是无事“狗朗君”,有事才喊“师兄”。
话都说出口了,现在改也来不及。
铃歌一噎,若无其事地圆场:“不,只是突然发现这样太失礼了。中也先生不也常说,应该对首领保持敬意吗?”
“这不也没什么不好吗?像之前那样就好,”太宰说着,将桌上一份文件递给了阴影里如影子般安静的秘书,“有一件事交给你去办。”
秘书银将文件交给了她。
“是敌对组织名下某间赌场的情报,你把它收过来吧。能不动武最好,如果有需要,就让黑蜥蜴支援。”太宰有条不紊地部署。
铃歌看着手上资料有点懵,一是她不负责这类型工作,二则是这间赌场她知道,虽然收益不错,地址也好,但与港口Mafia没有直接利益冲突,应该不至于急着收购。
话虽如此,既然是首领的命令,她只需要乖巧地称“是”即可。
铃歌正要应声,如月色般寂静的办公室里,太宰轻描淡写地补充:“假如你能不费一兵一卒,收购赌场后,第一个月的收益,就作为你完成任务的奖励。”
诶?
她愣住了,原本平静到有些没生气的眼睛陡然明亮了起来,眼中茶绿青翠得像是冬季过去树梢抽出嫩芽,阴沉沉的心情,也像是被阳光拨开般温暖起来,心花怒放。
“真、真的!”她难以置信,“我一定会努力不辜负太宰先生的期待!”
“铃歌这点上还真是好懂啊,心情好点了?”太宰了然地看着她。
铃歌连连点头,她想起件事,慌忙歉意地说:“非常抱歉,之前的汇报原本应该让我来的,却让伊东先生代替了。”
“没什么,最直接的金钱就能换回部下的忠诚与工作效率,对我来说也是一笔划算交易。”太宰探寻的视线落在她脸上,“现在可以说说,发生什么了吗?”
……发生她被另一个世界的“太宰先生”骗人还骗钱了。
这种话她当然不能说出来。
“不、没什么,”她转移话题地想起一件事,“说起来,太宰先生,我在这里喝醉过一次吧,喝醉时,我有没有做过什么失礼的事?”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曾回忆起的幻觉般的片段,又模模糊糊想起VIP室里的事情,略微低垂下睫毛,以镇定的姿态竭力掩饰悄悄染上脸颊的一抹绯色。
“失礼的事……比如?”太宰明知故问。
“就、就是——”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看阴影中无声息的银,支吾着又把剩下的话吞回去了。
不能再让首领被误会了!
太宰托着腮,鸢色眼中轻轻闪过萤火般微末的光亮,漫不经心:“你说我冷酷无情,质问我为什么不肯跟你涨工资,是不是有哪里做得不够好算吗?”
铃歌:……算。
没有比这更失礼的行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