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漫长的时间里,你的立场、头衔、话语和行为的痕迹是如此微弱不起眼,只要一阵风吹过就会被抹得干干净净。
“......但是精神和灵魂却能亘古存在。”
他喃喃。
“是的。所有东西都有寿命时限,万物终有一死。但死亡远远不是结束。”
海德拉的金发飘扬,黑色的眼睛安静神秘,似乎穿透了死亡,看到了新生。
“太阳系留下了人类的故事,人类以地球为起点,走向宇宙,一代又一代的灵魂和精神铭记地球的土地,地球在此死亡,却在宇宙各处重生。
“再过百万年,附近一颗恒星将会点燃死亡的烟火,超新星爆发,炙热的气体从恒星四周喷薄而出,巨大的冲击波引发太阳星云的坍缩,再一次形成星系,新的生命走上新的旅程。”
死亡不是结束,而是新的开始。
“可是地球,她就这么消失了?”
托尼·斯塔克有些不可置信,他揉揉眼睛,再次睁开,仍然只能看到红巨星的鲜艳星云。
那颗丑丑的岩石老怪物真的不见了。
他突然红了眼眶。
这个天才,这个发明家,花花公子,钢铁侠,复仇者——这个热爱物理、地球和宇宙的怪胎小男孩,狠狠抹过眼睛,努力睁大,眨也不眨,不放过一丝地球的痕迹,将她的一生烙印.心底。
“亿万年的生命,亿万年的历史......却没人真正地好好看过她,好好地爱过她。”
他语气发狠,痛恨自己没有在这趟旅程中更加专心,更加细致,把她的每一处每一寸,每一点变化每一次创伤牢记。
“可是现在有你们看到了。”海德拉搂住两个低落的大男孩,挂在他们中间,挨个亲了亲面颊,笑眯眯地说:“她会记得的,曾经有两个小男孩,看到了她的全部,还爱她爱得发疯。”
“但愿吧......”
托尼·斯塔克被外星女孩甜蜜蜜的颊吻安抚到了,呼出一口气,终于转移了视线,这才发现一个似乎不应该在这里的东西。
“那是什么,太空飞船?”
他抬手指向头顶。
海德拉抬头,看到一个巨大的星舰漂浮在上空,外壳涂装有宇宙通用文的“LOCK”。
“锁链号?”海德拉歪歪头,没有在印象里搜索到相对应的巨型舰船,不过她大概知道那艘船是过来干什么的。
“那是应该是观景台,达官显贵们齐聚一堂,观赏这颗行星的燃烧。”
“......观赏?”托尼·斯塔克不可思议地重复,“地球的灭亡竟然还成了观赏节目?为了什么?”
“找乐子。”海德拉耸耸肩,“人类离开地球已经太久了。对他们来说,这就像是和现代人说,你们祖先生活的那片峡谷要被水淹了,去不去朝圣是一样的。”
“人类。”格兰特·巴图克轻嗤,得到了大发明家和外星姑娘惊悚的一瞥。
“巴图克,你现在说话腔调就像海德拉。”托尼·斯塔克夸张地搓搓手臂,摸到一身鸡皮疙瘩。
而外星姑娘则真心实意地担忧特工先生的脑袋是否撑得住过快的时空穿梭速度,“格兰特?我们是不是走得太快了?你还认识这是几吗?”
她两只拳头并在一起,做了个小兔子的手影。
格兰特·巴图克:......
特工十分有礼貌地回敬:“无论我接受能力再差,也不会和你玩手影游戏的。我已经是个成熟的成年人了,海德拉小姐,你呢?”
托尼·斯塔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过一颗星星都没有了啊。”海德拉避开了特工直击心灵的诘问,十分蹩脚地转移话题。她双手叉腰打量着四周。在猎户座和仙女座碰撞融合为新的大型星座后,太阳系附近本应该星光璀璨,永如白昼,但是此时却是一片浓稠的黑暗,除了上空的星舰和衰老的太阳,再无他物。
“阿诺,这个时期宇宙有膨胀到这种地步吗——一颗星星都看不到的程度?”
她有些困惑。
“Boss,平行宇宙并不严格符合时间线。”阿诺回答。
“也对。”海德拉挠挠头,算是接受了这个答案。
平行宇宙的不同也许只是一片落叶掉落的速度,又也许是整座星系乃至维度的差异。而这个宇宙并不属于海德拉,她并不能感知到完全准确的时间线。
“唔……还是没什么头绪,要说不同可大了去了,这个世界甚至没有我啊。”
她蹲在真空中,撑着头,苦恼地叹了口气。
她可以穿越自己所在宇宙的整个时间和空间,也可以来到咆哮之地,但是她无法穿过平行宇宙的保护泡。
事实上她可以强行进入。但如果她真这么做了,整个平行宇宙都会陷入震荡。那层隔绝宇宙和咆哮之地的保护泡极有可能整个破碎掉,然后宇宙的星星和生命像被打碎的生鸡蛋流淌一地——
......她绝对会被揍死,被连环揍,花式揍,揍完了还得她负责修复保护泡。
海德拉打了个冷颤。
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寻找其他路径。
但现在,她翻完了这个宇宙的一小半寿命,仍然毫无思路。
托尼·斯塔克挪过来,蹲到她左边。
“所以说你一直以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东西?”他好奇地问。
“在我自己的宇宙,我可以看到更多。”
海德拉毫无形象蹲着,撑在双膝上的手把脸上的肉推起来堆到面中,杏仁般的眼睛被遮得像两道弯弯月亮,肉呼呼软嘟嘟,幼稚得不行。
但谁能知道金发姑娘体内有着多么古老强大的能量呢?
“我可以看穿整个时空——太阳和月亮,白昼和夜晚,生命和死亡。在我眼里,一切皆是,一切曾是,一切永远都是。”她嘟着嘴,轻描淡写说:“说实在的,光学习如何正确表达时态,我就用了五十年的时间。”
“常用十种时态,一共十六种时态。”
格兰特·巴图克蹲到她右边。
“你学了五十年?”他侧头,匪夷所思问。
托尼·斯塔克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一边狂笑一边伸手去拍巴图克的肩。不知道为什么,之前看到海德拉就像老鼠撞到猫避之不及的特工,现在三句话不离怼一下海德拉,毒舌得甚合他心意。
海德拉恼羞成怒:“......我要把你扔太阳里!”
格兰特·巴图克十分淡然:“你做饭?”
海德拉:“......”
她做饭能把整个地球炸翻天。
于是外星姑娘忍气吞声解释:“我可以感知到所有的时间,已发生的、未发生的、将发生的一切同时在我脑袋里,我没办法分清它们,我没办法找到我的‘现在’。”
托尼·斯塔克试着代入海德拉的描述,最后得出结论,这样杂乱庞大的时间概念一定会烧坏他宝贵的脑袋。
“可是你现在找到了。”他说:“你学会了时态。”
海德拉闻言笑眯了眼。
“是啊——有个麻烦的家伙用了五十年教我时态,带着我辨别时间线。他一直担心我无法融入这片宇宙,想法设法帮助我喜欢上这里。”
又是那个蓝西装的外星人。
托尼·斯塔克虽然十分感谢他的行为:那个外星人赋予了恐怖的怪物以人性,将怪物禁锢起来,消除了许多风险。如果换成他,想必会以更极端的手段把怪物和神明拽下云端。
但他又忍不住想,这种做法对于海德拉本身是否正确。
让怪物成为人......对怪物是件好事吗?
“他成功了吗?”
托尼·斯塔克忍不住问。
“他成功了。”海德拉直率地承认了她对整片宇宙的爱。
“他说,我只能映照死亡和新生的眼睛里,现在可以映出脆弱了。”
说完,海德拉站起来,跳了跳,伸了个懒腰。
“我有点饿了——去哪里吃饭?我们可以悄咪咪摸进上面的星舰,尝尝他们的贵宾餐,然后继续旅行。”
她欢快地问。
“不——足够了,已经足够了。”
托尼·斯塔克却摇摇头,几欲说话,又咽了回去。
海德拉看出了大发明家的踌躇,“怎么?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我可以?”
大发明家迟疑地说:“我可能......想要在那里待久一点,我不确定——我是说,什么祖母悖论,自杀悖论......不会起作用吗?”
他害怕会给时间带来波动。
“这些理论都建立在时间严格按照原因引起结果的直线顺序发展的前提上。”
海德拉耸耸肩,“但是事实上,从非线性、非主观的角度来看,时间更像个没有首尾的球,弯曲成波,变化无常。说不定你的涉足,正是时间的一部分。只要不去干扰时间锚点,就没问题。”
说到这里,她得意地昂首挺胸,眨眨眼。
“而你们有我——我可以辨别哪些是时间定点,哪些是可以扭曲更改的时间流。所以男孩,你想去哪?”
托尼·斯塔克的眼睛一霎那被擦亮,绽放出夺目的光芒。
随后,兴奋慢慢消退,狂热的男人冷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