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蘅姐和你说什么了?”
黛玉侧过脸不搭理纪远澜,听见这话,眼神微颤,轻咳了一声,“瞧你这副亏心的样子,蘅姐说了什么,你这么担心?”
这算不算是越抹越黑?纪远澜一时犯难,这话可要怎么接?
从前他的确是和宋家一个小姑娘有过相处,不过那也仅仅是年少时的玩伴,谁让宋家的姑娘一个个都跟宋月蘅一样性子直爽,舞枪弄棍起来,管他男女都英姿飒爽,也怪不得他那时认错了人。
把人一小姑娘认成了男的,还跟人勾肩搭背了一下午,后来发觉后,差点没敢再进将军府的大门。
这件事,纪远澜想烂在肚子里。
“王爷,王妃,我们到了。”
外面车夫的声音打破两人间的尴尬,纪远澜刚要解释的话咽了回去,只好作罢——罢了,回头再解释。
掀开帘子下车,却没瞧见黛玉眼里闪过的一抹狡黠。
宋月蘅是什么人?哪能说话只说一半吊人胃口,更别提这事能毁了人家夫妻的感情,便是再缺德也做不出这种事情来。
听见纪远澜说话,黛玉抬眼时已经不见狡黠,只余下委屈,轻轻扫一眼纪远澜,把手交出去,让纪远澜扶着下了马车。
“还气着?”
“我和你生气了吗?”
一句话噎得纪远澜说不出话来,刚要说话觉得心里委屈,便见黛玉握住了他的手,“你当我跟你一样,没心眼的,你说的话,我哪句不信了?我要不信还能与你成亲?瞧你,每次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到底是怕我寒心还是觉着我心眼小?”
“我心眼比你还小,到这会儿都还记恨着贾府里的人,还妒忌那不知怜香惜玉更不懂得如何取舍的宝二爷,他何德何能,能让你倾心那些年,白白糟蹋了你的一番心意还险些害了性命。”
闻言黛玉怔住,抬眼盯着纪远澜。
这话她从来没有听纪远澜说过,好像打从两人相识以来,纪远澜总是胸有成竹,什么事情都能安排得顺顺当当,让她从无后顾之忧,便是离开贾府到了林家都未曾有半点的不适应,好似自小就生在那儿一样。
见纪远澜一脸委屈的盯着自己,黛玉总觉得想笑,无奈摇头,伸手在纪远澜手心里蹭了蹭,“从未见过你这样爱撒娇的,你真是,半点不知道羞,你心眼小可得和我一样说出来,这样别人才能知道你到底在意什么。”
“在意你,除了你还有什么?”
“我同他早早断了念想,遇着你前一两月便已经是断了念想,遇着你后,便是遇着也想不起来这号人,总让你搅乱了心神。”
打从第一日见到纪远澜起,黛玉便真是让纪远澜把原本如死水一样的心给搅得天翻地覆,一荡一荡的涟漪散开。
“当真?”
“你当我和你一样,总拿好听的话来哄我,我可说不过你也瞒不过你的眼睛,可不像是你,能瞒着我一件事一月余都不提,要不是今日说了漏嘴,我还不知道你和宋将军一家走得那么近,连人家——”黛玉刚说一半便见宋月蘅走来,还欠着一个奶娃娃。
粉雕玉琢的奶团子,看着不过三岁模样,一双葡萄似的黑眼珠子盯着她转来转去,打量着她。
黛玉住了嘴,也松开握着纪远澜的手,慢慢走上前弯腰看着小家伙,“宋姐姐,这便是你那三岁的儿子吗?生得真好看。”
“还以为你们要待会儿才来,不过听着下人来传话,说是人到了,这才到门口来接你们。”宋月蘅看向纪远澜,面露笑意,“我说子瑾,你可不厚道,人林妹妹见着我这般热情招呼,到你了那儿活脱脱我欠了你几两银子十年都未还你一样。”
今日他出门是不是忘记看黄历?怎么一个个都可劲的和他‘过不去’。
倒是便宜了顾元尘那人,仗着自己同黛玉不熟,少了个针对他的人,他可打小和宋月蘅相识,后来两家走得近后又多有往来,哪里能拂宋月蘅的面子。
“我可不敢,不过是这我刚成亲不久,便有人胡说八道,让黛玉听信了一些话,我在和她成亲前哪里有过别的人,若有了,纪王妃的位置还能留在现在吗?”
“啧,你这话可说得,你从前可不是这般说的,也就你仗着凉州城里无几个和你相熟的人才说这话,京城里谁不知道你的性子,酒馆子可下得不少,喝得不少,喝趴了多少人?”宋月蘅说着偏过头看向手里牵着的孩子,“瞧见没,这是我和你说的舅舅和舅妈,你要乐意叫姨妈和姨夫也可以。”
……
纪远澜一脸无奈的看着宋月蘅,看向黛玉时,见黛玉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宋月蘅还当真是随性,连这称谓都胡乱说。
三岁多不到四岁的小娃娃懂什么,大人让怎么喊便怎么喊,不过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注定,竟是真叫了姨妈和姨夫,惹得纪远澜无奈一笑,伸手抱起小家伙,“顾青徵,你往后可要记得,不能叫错了。”
“姨夫抱!姨妈和妈妈——”
“你姨妈和我一块先进去,你和姨夫好好玩着,他打京城来的,肯定给你带了不少好玩的,要是连见面礼都没有,一会儿你拦着他不许他进门。”
“好!”
“宋月蘅,你在教坏孩子。”纪远澜直接喊了大名,从前便是这样没大没小,这会儿宋月蘅直接把小麻烦交给自己,不由看向里面,“顾元尘呢?躲到哪里去了?”
“他前脚走,你们后脚来,不赶巧,不过估摸着再有一炷香就该回来了,谁晓得他是去做什么。”宋月蘅拉着黛玉往里走,“上回你说的花我也让人去弄了几株,不过这一府上的人竟是没半个心灵手巧的,折腾到这会儿也不见弄明白,还打算让你两丫鬟来传授些经验,今儿怎么没带着?”
黛玉闻言笑道:“平日总让她们时刻跟着我,倒是忘了她们也该有点自己的时间休息,加上王府里事情尚多,便把她们留下,好歹能盯着些。”
“那倒是,否则像是上回那样,那些个丫鬟嬷嬷的,一个比一个厉害,一次不教训坏了规矩,往后要再立规矩可就难了。”
往后再立规矩,那可真不能服众。
黛玉点点头,这话倒是有理。
打一开始不立规矩,往后再立规矩,人总是要往跟前面的人比较,如何能服众?如今怎么做的,往后便怎么做。
“姐姐的话有道理,好在王府里原本人也不多,只有我和他而已,再加上丁案紫鹃和雪雁几人,拢共信得过的这几人,也并无什么大宅子里的纷争,到也省了不少的心,总好过一院子的人互相争来斗去的强。”
宋月蘅瞧着黛玉,看了眼正蹲在花圃里忙活的丫鬟,低声道:“你打那地方长大的,自是懂得这些规矩,且不说瞧人脸色,便是如何对付心高气傲的丫鬟也是有见识过的。”
“姐姐怎么提这话?”黛玉不解道:“纪王府里哪里还有心高气傲,怀着心思的丫鬟?”
“如今没有,往后能没有?凉州城里一些人烂到骨子里了,巴不得是给你添乱、添堵,亏得我一身武艺,总不至于在别人手上吃亏,可也着实气得不轻,下不得手。”
宋月蘅的话让黛玉心思不由得飘到别的地方,暗暗皱了眉——该不是她想的那样?可这般讨好,当真是半点不讨巧。
讨好纪远澜前,总得打听明白纪远澜这人的喜好,平白把人送来了,冤枉了几个姑娘名声。
“哎呀,差点挖断了!”
一声惊呼引黛玉回过神,看向面前的宋月蘅,只见宋月蘅也顾不得衣服全扫在地上,直接蹲在那丫鬟旁边伸手去拨了拨土,一脸的懊恼。
宋月蘅看见根还在,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这要是真的给挖断了,那我可真要拿你是问了,这东西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找到的,差点让你一铲子给毁了。”
丫鬟一听吓得不轻,忙跪在地上认错。
“你这倒是认错认得快,倒像是平日里我也这么苛责你了,你说说看,我什么时候这样凶过?怎么,在客人面前你还有不一样的面孔了?”宋月蘅嗤笑一声,“小丫头年纪不大,花样倒是挺多的,可惜,将军他这会儿不在。”
原本要开口安慰宋月蘅,要真挖坏了,从王府里拿一株过来便是,倒也不算难找,可听着听着宋月蘅话里的意思不太对,再仔细看那丫鬟,竟然生得标致,手也不像是一般的粗使丫鬟那样糙,袖口露出的一小片里衣,也能瞧出料子不一般。
这是怎么回事?
黛玉心思转了又转,只确定宋月蘅肯定是瞧不惯这个丫鬟,这个丫鬟也未必只是一个丫鬟,但为什么来的,又为什么不能打发走,想不明白。
“这里不用你了,我让人一会儿过来接了你的活,你可去别的地方,免得一会儿我这脾气上来给你不痛快。”宋月蘅扔下这句话,便转身走到黛玉身边,刚才脸上的怒意消失不见,“你说这些个丫鬟,真的应该有些规矩。”
“姐姐莫因为一个丫鬟生气。”黛玉瞥了一眼那丫鬟,见她脸上不甘,大致也猜到了一些。
这大概就是宋月蘅说的,从前没有,以后不代表着没有,总是有一些心里揣着心思的丫鬟,枕了高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