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红着眼道:“你三妹妹在里头呢, 你也去看看你嫂子。小声些,别惊着她。”
迎春也顾不得夫婿, 忙往里去了。贾母对陈宸道:“家里出了这样的事,请恕我们招待不周了。”
陈宸忙道:“老太太快别这么说,我是晚辈,家里出了事,有什么用得到的, 您只管吩咐就是。”又问,“不知嫂子这是怎么了?向来没听说她身子不好。”
贾母忧心忡忡道:“说是撞客着了, 找了人来看,也看不出个门道。”
陈宸是个聪明人,从贾母未竟之言中便明白这是家丑,因此也不多问, 只道:“这样的事, 可跟我二哥通信儿了?”
贾母道:“哎,已经命人送去了。只盼着赶着琏儿回来前能治好,若不然,我还有什么脸见我这孙子呢。”
因为众人都忙乱着, 迎春马马虎虎用了午饭, 就一步三回头地去了。路上还与陈宸道:“我有今天,都是嫂子助我, 如今她这样,我却一点儿帮不上。”
说罢垂泪不止。
陈宸安慰道:“回去我们也打听打听那些灵验人物,请了来给嫂子看。她吉人自有天相,你别担心了。”
福满趁着众人送迎春的工夫溜进贾母房里,这会子就鸳鸯守着呢。见了她还道:“你怎么这会子来了?不是说了,我替替你,你也歇歇。”
福满道:“我来接奶奶走。”
鸳鸯以为她要带凤姐儿回他们自己院儿里呢,便道:“快别挪动了,你们那里色色不全,倒不如在这里好。”
福满落泪道:“好姐姐,我们奶奶再留着就没有活路了,你把她交给我,我们回扬州去。”
鸳鸯吃了一惊,忙道:“你这蹄子疯了不成!慢说二奶奶这会子轻易挪动不得,就是能挪动,你想想你们在那船上一呆就是几十天,若有个什么事,岂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福满恨道:“连那罪魁祸首也不抓,还口口声声如何疼我们奶奶。呸,我们奶奶瞎了眼,就是死在船上,我们也不在这里留!”
鸳鸯骂道:“我看你是不知死活!你自己要作死别带累主子,一家子忙着奶奶的事,你不说好好伺候奶奶,倒在这里装什么要跟主子一起死的忠仆!我才呸呢,你知道什么,就在这里胡沁!我看二奶奶也是瞎了眼才把你带在身边。”
福满半句也听不进去,撕扯着要把鸳鸯拉了一边去,还叫丰儿:“还不把奶奶抱出去!”
几个人这里闹着,外头小丫头道:“平姐姐来了。”
鸳鸯先松了一口气,忙拉着平儿道:“你快管管吧,再没见过这样没脑子的丫头,就是想做忠仆,也看看有没有那个脑子!”
福满一见平儿,眼泪“唰”一下落下来:“姐姐,你可来了,快来看看奶奶吧。”
平儿也不看她们,直奔凤姐儿身前,见凤姐儿面色灰白,那双丹凤眼紧紧闭着,往日里能说会笑的的那张嘴此刻抿着,呼吸都似有似无。一颗心揪在一起,泪珠子在眼眶里转了几转,硬是忍回去了。
她把巾子投湿,小心翼翼地给凤姐儿擦了擦脸和手,又用篦子将头发给她梳了几梳,末了又仔细将被角儿掖好。
福满泣道:“已经三天了,奶奶一点儿东西也咽不下。”
平儿站起来,平静道:“行了,旁的事,自有爷回来做主,你好好照顾奶奶就是。也别想着什么回不回扬州的话了,奶奶在路上有什么事,你可有法子解决?”
福满便垂着头,低低地哭。
平儿又对鸳鸯道:“好姐姐,她是护主心切,失了分寸,你千万别往心里去,也别告诉主子们了。”
鸳鸯叹道:“你放心,我难道就是那等踩着人往上爬的?”
平儿点点头,又微微福身致谢。
丰儿年纪小些,见了平儿总不自觉就带着敬畏。平儿倒对她笑笑:“行了,你去园子里照看小主子吧,别露出来。”
丰儿忙去了。
平儿在这里,几个丫头算是有了主心骨,行事便稳妥了许多。如今也没有什么好法子,只盼着真能请到什么灵验大师。
又过去三五日,众人心里都不抱希望了,连贾母都心慌起来。都守着凤姐儿落泪。
偏巧宝玉出门遇到个癞头和尚,对宝玉念了一声佛号,就跟在他身后,如何撵都不走,口里直道:“叫我去吧,家里有人用得上我。”
宝玉无论如何摆脱不了,心内也有些信了,便道:“那你跟我来吧。”领着这和尚回了荣府。
贾政其实不太信这些,便训斥道:“胡闹,你嫂子性命攸关,你却不知道帮忙还在这里添乱!”
贾赦叹道:“这是他的一份心,叫这和尚去看看吧,好不好的,都是我这儿媳的命,怨不得旁人。”
贾政只得喝道:“去带来吧。”
宝玉忙带了这和尚往内院去,一路上女眷们早都听见消息回避了。一直行到贾母院中,和尚便对宝玉道:“不必进去了,你将你那玉借我一用。”
小厮忙斥道:“胡说,这也是你能借的。”
和尚也不理他,宝玉忙止住小厮,将玉从脖子上退下来,递给他。
只见那和尚用手一抚这玉,口中不知念了些什么,那玉竟泛起了光。
和尚道:“行了,挂在病人房内,七七四十九天就好。”
众人见他神通,早已信了大半,忙命人先去挂玉,再要请这大师吃茶。那和尚却早大笑着走了,看着不过迈了两三步,早已到了百丈开外了。众人更信了十分。
如今也别无他法,只得等着便是。事情闹了这么久,吕先生那里是无论如何瞒不住了,平儿亲自去园子将吕先生接了来。
吕先生这两年已经明显见老,头发花白,见了凤姐儿便哭道:“这个不省心的小冤家!”
凤姐儿那里有救,贾母腾出心思,便将贾政叫来,又命赵姨娘将所听之事说出来。
贾政一时不敢信,喝道:“你敢胡说!”
赵姨娘忙磕头道:“再不敢冤枉主母,求老爷明鉴,那马道婆已经被扣住了,老爷一问便知。听说还有个丫头叫小橙的,这会子不知跑了哪里去,老爷把她找来审,必能审出来的。”
贾政跌坐在椅子上,犹自不敢置信地问贾母:“她……她怎敢如此!”
贾母叹道:“能下手还至亲骨肉,谁知她还能做出什么事来呢。
她毕竟是娘娘生母,这些日子,我一直没露出来,就是不知该如何料理。如今你知道了,你也说说吧。”
贾政心痛又愤怒,只知道没口地骂“混账”“岂有此理”等话,说不出别的来。
贾母叹口气道:“那就我做主,宫里娘娘也不用她知道了,就说病弱,不让她进宫了。家里那个庵堂一直也没用起来,就将她关在里头念佛吧。”
贾政一时心有不忍,只是又想到这些日子王氏闹出来的事,狠了狠心道:“就听老太太的吧。宝玉那里,我也不预备瞒着他了,他也大了,该懂事了,不能一味当个孩子了。”
贾母疲惫地挥挥手:“你这就去办吧。”
四十九天说快也快,赶在贾琏回来前,凤姐儿就睁眼了,自己迷迷糊糊地叫了一声:“水。”
平儿忍了许久的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又哭又笑地叫道:“来了来了,这就来了。”
凤姐儿阖了一下眼睛,又睁眼问:“怎么是平儿?我睡糊涂了?”
平儿道:“没有,您这些日子不舒服,我来守着您。”
凤姐儿问:“我这是怎么了?”
平儿道:“您好了再说,这会子就别操心了。”
凤姐儿就着平儿的手喝了大半盏白水,又问:“孩子们和先生都好?”
平儿道:“您放心吧,都好。”
凤姐儿点点头,喘了几口气,道:“多少日子了?你在这里,家里怎么办?”
平儿一边拭泪一边道:“说了别操这些心,谁都好着呢,就是你不好!”
凤姐儿费力地从被子里伸手拉着平儿道:“你别担心。”
平儿轻手轻脚地将凤姐儿的手塞回去,道:“饿了这么些日子,我先去禀告,回头请个太医来看看是正经。”
凤姐儿到底精力不济,没多大工夫又睡过去了。等她再醒来,身边已经换了胡子拉碴的贾琏。
贾琏眼里都是红血丝,一眨不眨地看着凤姐儿,见凤姐儿醒了,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凤姐儿伸手摸摸他的脸,小声道:“丑。”
贾琏紧紧咬着牙,俯下身来,抱住凤姐儿,眼泪“扑簌簌”落在凤姐儿脖子里。
凤姐儿自知吓坏了他,便轻声安慰道:“好了,已经没事了。”
贾琏抬起头来,握着凤姐儿双肩,恨声道:“你放心,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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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凤姐儿就着贾琏的手吃了大半碗小米粥, 贾琏也不敢给她吃别的,饿了许久,贸然进食怕也不好。
既然醒了, 凤姐儿也不好老在贾母这里住着, 贾琏命人抬了软件, 将凤姐儿裹得严严实实的抬回去了。